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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情仇--内容
 
授权级别:普通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舞台剧剧本-戏曲 字数:  编辑:呼和浩特风度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1/4/22 11:09:42  最新修改:2011/4/22 11:09:42  阅读:
塞外情仇
作者:魏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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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秋天的早晨,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飘着白云。

繁华的旧城大街是一条南北街道。大街两侧排列着绸缎庄、鞋帽店、成衣店、古董店、理发店、澡堂子、铁匠炉、照相馆、皮货铺、糕点铺、酱菜园、钟表行、人力车行等等。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小商小贩吆喝着叫卖东西。

一支娶亲马队从城南款款而来,沿着大街向北行进。娶亲马队前面是两辆马车。第一辆马车上坐着鼓匠班子,吹鼓手吹奏欢庆乐曲《喜相逢》,行人停下脚步观看。第二辆马车是装饰得花花绿绿的花轿车,车倌挥动着长长的鞭子,鞭梢上一绺红缨穗,在清风吹拂下飘动飞舞。

两辆马车后面紧跟着十几匹马。前面是一匹毛色光亮的枣红马,骑在马上的是五官俊朗、相貌端正的新郎。他头戴黑色礼帽,身穿蓝色蒙古袍,肩膀上斜挎一条红绸带,胸前挽起一朵大红花,两手紧紧挽着缰绳,昂头挺胸,策马前行,面对大街上人们羡慕的目光,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神情。

新郎后面紧跟着十几个骑马的年轻人,面带微笑,开心地聊着。

几个扛着步枪的日本兵站在路边,两个日本兵看着娶亲马队,用手指指点点说着什么,然后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新郎不明白日本兵笑什么,骑在马上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大街上的过往行人经过日本兵面前,自觉地停下脚步,面向日本兵站好,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新郎看见行人向日本兵行礼,紧皱眉头不可理解,回头招呼了伙伴们一声。

娶亲马队加快了脚步……

 

旧城大街的一条巷子里有个小杂货铺,杂货铺旁边的一户人家今天有喜事,院门上贴着两个大红双喜字。几个小孩在大门外玩耍,几位大娘和一位光头老汉站在不远处闲聊,口音里都带着浓浓的旧城语调。

一位大婶从对面一个院里出来,凑到大家跟前。

白发大娘:她婶子,听说你见过新郎?

大婶:我去年夏天在王哥的杂货铺里见过,长得精精神神的!

白发大娘:新郎是甚地方的?

大婶:听说是村里的,还是蒙古人。家里有地有牲畜,是个富裕人家。

白发大娘:哦,富裕就好。城里这么乱,能找个村里的富裕人家也不赖。

光头老汉:我看也是。村里的蒙古人和牧区的蒙古人不一样,基本和咱们差不多,穿的也是汉人衣服,说话和咱们一个腔调。

白发大娘:是呀……这么些年,我就知道北门外那些戴白帽帽的是回民人,新城那些穿旗袍袍、马褂褂的是满族人,就是有点儿分不清蒙古人和汉人。

光头老汉:你这就不赖了,还没老糊涂。

白发大娘:(瞪着眼睛)你才老糊涂呢!

大婶:(感慨)唉……如今这世道,真和过去不一样了。我听说,新城那些满族人也有找咱们汉人结亲的?

光头老汉:(点头)就是,有呢。那些满族人,过去可比咱们过得好,自从大清朝垮了台,他们就不行了,现在也愿意找汉人。我就不明白,生下的娃娃到底算哪个民族?

白发大娘:哼!你才是瞎操心呢。人家想随哪个民族也行。如今呀,就像日本人说的,要搞甚民族协和呢。

光头老汉:再协和也不能找了日本人哇!你看大街上那些日本兵,长得不高高,动不动就横眉瞪眼的,看见他们就不顺眼。

白发大娘:咋就不能找?听说日本人可有钱呢。你就把老闺女嫁给日本人哇,跟日本人协和了,肯定不愁吃穿。

光头老汉:(恼怒)你……你灰说甚呢?一说话就没个正经。你快去找日本人哇!日本人就喜欢你这腰粗屁股大的!

光头老汉气哼哼地走了。几位大娘大婶哈哈笑了。

 

王福成笑呵呵地从贴着大红双喜字的院里出来,他年近50,瘦高的个子,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一身蓝衣蓝裤,脚上也是新鞋新袜,手里端着一个盛满喜糖的托盘,胳膊上还挎了几挂鞭炮。

孩子们看见王福成拿来了喜糖,一齐围上来,仰起头眼巴巴地盯着托盘。

王福成给了每个孩子几块喜糖,把鞭炮交给了一个半大小子,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大娘大婶,急忙走过去,抓起喜糖分给大家。

大婶:(接过喜糖)王哥,恭喜啦!

王福成:(满脸笑容)老姐妹们,明天中午在麦香村订下了梅梅的回门喜酒,请你们和家里的大人娃娃都过去,给我捧捧场,多谢啦!

大婶:放心哇,从小看着梅梅长大,明天一定去。

白发大娘:(拉着王福成的胳膊)福成,听说梅梅找了个蒙古人,家里还挺富裕?

王福成:嗯,比我这个小买卖强点儿。人家看对了咱们闺女,梅梅妈也挺满意,就办了哇。

白发大娘:哦,那就好,离城不远有多方便,甚时候想闺女,一半天就能过去看看。(叹气摇头)唉……不像我那二闺女,找个穷鬼不说,离家又那么远,快两年了,也没个音信,我这心里头麻烦的……(抹眼泪)

王福成:老姐姐,不要着急。我估计,二闺女过年肯定回来呀,说不定还给您抱回个大胖外孙呢。

白发大娘:还是你会说话。福成,你快去忙哇。我们几个说说话,明天我和你姐夫一定去。

这时,从巷子口走来一男一女两个穿戴讲究的人。一位是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的长者,他头戴一顶棕色瓜皮小帽、身穿马蹄袖棉布长袍,外罩一件紫红缎子对襟马褂。另一位是个漂亮姑娘,圆圆的脸蛋,粉嫩的皮肤,唇红齿白,面带微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好奇地左右观看,娇好的身材在一身淡青色旗袍的衬托下,显得端庄典雅。

大娘大婶看见了老人和姑娘,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两人。

王福成举手遮阳仔细端详,认出长者是自己的老相识,他是新城满族人,人们称呼他“老阿玛”。那个漂亮姑娘是他最小的女儿,人们称呼她“四格格”,赶紧迎了上去。

王福成:老阿玛,您来啦?我还打算下午去看您呢。

老阿玛:(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哈哈,有些日子没来旧城了。今儿的天气不错,老丫头说旧城的东西便宜,非要来买块儿料子,给我做件新棉袄。我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们。

王福成:快进屋里坐。

老阿玛:你家门前好热闹呀,有什么喜事吧?

王福成:是呀,您可赶巧了,今天梅梅出嫁。

老阿玛:哦?这可是大喜事,恭喜恭喜!

王福成:(扭头向院里喊)梅梅妈——老阿玛和四格格来啦!

福成媳妇:(迎出来,她皮肤白净,胖胖墩墩)哎呀!老阿玛,您可是贵客!梅梅爹还说下午去看您呢。

老阿玛:(拱手致意)来得早不如赶得巧,给你们道喜啦!

福成媳妇:同喜同喜。哎哟哟——看看四格格(拉住四格格的手)几天不见,越发水灵啦!这么鲜亮的模样,走在大街上,还不馋死个人呀!快进屋和你妹妹说说话吧,一会儿就娶走了。唉……你说好不容易把闺女拉扯大,说走就走,我心里真是……(眼圈湿润,用手擦拭着眼睛)

四格格:(两手摇着福成媳妇的胳膊)婶呀,您别这样。梅梅走了,我天天过来陪婶好不好?

福成媳妇:(破涕为笑)好呀!你可不能戏逗你婶啊?今天就不让你走了。天天有这么漂亮的闺女待在身边,看着心里头也舒服。

几个人说笑着走进院里……

 

娶亲马队拐进巷子里,来到王福成家门前。鞭炮声噼噼啪啪响起来。

街坊邻居们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鼓匠们高奏起《将军令》,锣鼓家什敲得震耳欲聋。吹鼓手来了劲头,站在马车上,仰起头闭上眼,鼓起腮帮子吹唢呐。

新郎跳下马,双手抱拳向围观的人们频频施礼,回转身刚要走进大门,被一群小孩子团团围住,一只只小手伸到他的面前,争着喊着要喜钱。紧跟在新郎身边的伴郎拿出一叠红纸包,逗引孩子们来到一边,一人给了一份。娶亲的年轻人赶紧护着新郎走进院子。

在院里等候的王福成笑呵呵地招呼大家进屋。

王福成的家不太宽敞,进门是客厅,客厅后面是厨房,旁边一间是卧室。娶亲的年轻人站了满满一地,显得有点儿拥挤。伴郎请王福成两口子坐在椅子上。新郎双手捧起一条蓝色哈达,恭恭敬敬地献给王福成两口子,双膝跪地,连磕了三个头。

王福成:(笑呵呵地扶起新郎)起来哇。云奎,家里准备好啦?

云奎:准备好啦。

王福成:哦,那就好。今天的天气不赖,是个好日子。回去给你父母问个好。我知道,娶媳妇可比聘闺女费心,告诉他们,别累着。

云奎:谢谢二老关心。我记住了。

王福成:咱们蒙汉两家能结亲,是个好事情,也是你们两个孩子有缘分。梅梅过了门,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和老人们多担待。你们好好过日子,好好孝敬你父母。

云奎:(点头)知道了。

王福成:(招呼年轻人)后生们,辛苦啦!估计你们天不亮就走上了,肯定疲乏了,快吃些点心,喝口水,歇会儿再起程,路上别着急,慢点儿走。

伴郎:(笑嘻嘻的)叔叔放心。花轿可稳当呢,颠不着新娘子。

王福成:(满意地点头)哦,那就好。

四格格给迎亲的年轻人们递烟倒茶,招呼他们坐下。

一个娶亲的小后生没见过四格格这么漂亮的姑娘,端着茶杯,张开嘴巴,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四格格看。四格格注意到了小后生的目光,瞟了他一眼,抿嘴笑了。伴郎在一边发现了小后生直眉瞪眼的样子,悄悄用手捅了他一下。小后生这才回过神来,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四格格发现其他年轻人也在偷偷注意自己,仍然不羞不恼,大大方方地给大家斟茶续水。

四格格:(问云奎)新郎官,多大啦?属什么的?

云奎:我属马,今年20

四格格:真巧啊!咱俩同岁。你几月的?

云奎:九月初九

四格格:我六月六的,以后你得叫我姐姐。

云奎:姐姐好。

四格格:你等着,姐姐给你端饺子去。上马饺子下马面,吃饱了再走。(诡秘地一笑,进了厨房)

王福成:(扭头向里屋喊)梅梅,打扮得咋样啦?别让人们等了,该走的啦!

梅梅在伴娘搀扶下从里屋出来,白净的脸上扑了粉,头上戴着凤冠,身上穿着红衣红裙,走到母亲跟前。母女二人抱头抽泣。

王福成:行了,明天就回来了,别耽误时间,起程哇。

四格格:(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等一等……

云奎接过碗,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吹吹热气塞进嘴里,皱了一下眉头,脖子一伸咽了下去。

四格格:(嘿嘿笑着)好吃吗?

云奎:(傻笑)嗯……好吃。

四格格:是吗?那就多吃几个。

云奎毫不犹豫,又夹起一个饺子,咬开一半,看到是辣椒面,知道这是故意耍笑新郎的风俗,干脆把饺子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辣得两眼直流泪。

众人哈哈大笑。

四格格:(调侃)一路上跑得饿了吧?再吃几个。

云奎二话不说,连续吃了几个饺子,伸着舌头直哈气,头上的汗也下来了。

梅梅妈:行了行了,差不多了,小心吃坏的哇!

大家都笑了。

云奎放下碗筷,擦了擦头上的汗。

四格格:(表情严肃)新郎官,看见了吧?外母娘多心疼女婿呀!你可真有福气。我妹妹过了门,你可要对她好点儿,要对得起外母娘一片心,听懂了吗?

云奎:(连连点头)懂了,懂了。

四格格:(偷偷一笑、挥挥手)好了,可以走啦!

伴郎高兴地拉着云奎走出屋子。梅梅流着眼泪和父母、老阿玛、四格格一一告别。伴娘给梅梅头上蒙了一块红布盖头,搀扶她走出家门。年轻人抬着红木箱子、新被褥和一些陪嫁物品,簇拥着新娘出了大门。

梅梅和伴娘坐进花轿车,嫁妆放在了车后。鞭炮声响起,吹鼓手们摇头晃脑地吹奏起节奏欢快的《得胜回朝》。云奎和年轻人上马,一齐向王福成两口子和看热闹的街坊四邻挥手告别,

娶亲马队热热闹闹地出了巷子,沿着大街向南而去……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回家了。邻居家一个小姑娘认识四格格,拉着她走了。王福成两口子和老阿玛站在院门外聊天。

老阿玛:小伙子不错呀!我看和你家梅梅很般配。

王福成:是个好后生,实实在在的,挺有规矩,就是不太爱说话。

老阿玛:年轻人实在点儿好,油嘴滑舌的靠不住。你说呢,梅梅妈?

福成媳妇:您说得对。我就是看对了这孩子的厚道本分。咱们梅梅从小就老实,两人挺合适,肯定能过好。

老阿玛:看新郎的打扮,是蒙古人吧?

王福成:就是,城南白马营的。

老阿玛:(点头)哦,不错不错,村里蒙古人很忠厚。按照过去大清的讲究,你们和蒙古人结亲,这可是高攀呀!

王福成:(笑眯眯的)是啊……过去在大清朝,蒙古人一般是和你们满族人结亲。民国以后,好像没那么多讲究了,蒙汉结亲、满汉结亲的越来越多。

老阿玛:我看这是好事。时间一长,咱们几个民族都沾亲带故的,慢慢就成一家人啦!

王福成:老阿玛,咱们进屋聊哇,给您沏点儿好茶叶,让梅梅妈做点儿好吃的,中午陪您好好喝两盅。

福成媳妇:就是。您从新城来一趟不容易,多呆一会儿,让四格格陪我说说话。

老阿玛:(摆摆手)不打扰你们了。中午还早着呢。我和老丫头上街转转就回去了,明天我们一定早点儿过来。

四格格回来了。父女俩告别王福成两口子走了。

 

王福成两口子目送父女俩远去。

福成媳妇:你先回家,我去左邻右舍说一声,明天参加咱们闺女的喜宴。

王福成关上院门,回到屋里,坐下喝茶。

院门外面传来喊声:道喜啦!道喜啦!

王福成走出屋子,来到院门外一看是个乞丐,只见他衣杉褴褛,蓬头垢面,十六七的后生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流着鼻涕。

乞丐:(伸着手笑嘻嘻地点头)道喜啦!道喜啦!

王福成:(惊讶)我说愣得儿吉……平时,你个愣后生就在大街上,从来不进巷子里,今天能找见我家,也算个稀罕人。等着,我给你拿喜烟喜糖。

王福成转身回到屋里,抓了一把糖、拿了一盒烟和几个大麻花出来,给了愣得儿吉。愣得儿吉高兴地双手接过东西,连连点头表示感谢,傻笑着走了。

巷子口过来一个干瘦干瘦、面色青灰、走路吊儿郎当的青年人,他穿一身破旧的绸缎衣裤、手里晃着一根精致的木头手杖,嘴里哼唱着二人台《种洋烟》

    白格凌凌的云呀,蓝格莹莹的天。

    道光十三年哪,时兴起个种洋烟。

    十几亩水浇地呀,种下了七八亩。

    留下三四亩啊,是全家的口粮田……

青年人走到愣得儿吉身边,斜眼瞟了他一下,趁愣得儿吉不注意,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烟。愣得儿吉刚要发火,头上已经挨了那个青年人一手杖,他看见青年人瞪着眼睛一副蛮横的样子,只好委屈地揉揉脑袋,嘴里嘟囔着走了。

王福成认出那个青年人是旧城有名的无赖,因为抽大烟,脸色像锅底一样灰黑灰黑的,人们都叫他“锅子”,不想理他,赶紧回到院里,准备关门。

锅子:(紧赶两步,推开院门)哎!掌柜的,要饭的还给个喜烟喜糖,咋看见了我就要关门?

王福成:我说锅子,你手里拿着烟,咋还要?

锅子:这又不是你给的,我要我那份儿!

王福成:好,你等着,我给你拿。

锅子:算了,我不稀罕这些,给我两个钱哇,今天还没抽呢。

王福成:锅子,你又不是个小娃娃,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喜钱?

锅子:我给你道喜来了,我想要甚,你就得给甚!

王福成:你咋不讲理呢?

锅子:是不是不给?你家大喜日子,就不怕我在门前哭嚎两声?

王福成:(嘴里嘟囔)哼!没见过你这种人!(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摸出一角蒙疆票子纸币递给锅子)

锅子:(眼皮一翻)这……这还不够抽一口呢。(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

王福成看见他耍赖,又给加了一角。锅子摇摇头还是嫌少,让王福成再给添点儿。王福成气得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转身关上院门,插上了门栓。

锅子:(站在门外高喊)小气鬼!你把老子当成要饭的打发呢?告诉你,今天你家办喜事,明天你家就倒霉!(用手杖在门上敲打着节拍,高声唱起了二人台《小寡妇上坟》)

    哎呀呀,我的夫呀——

    高高的灯盏满满的油,

    长长的捻子熬不到头。

    自从你得病归了阴呀,

    留下我个寡妇谁照应……

不远处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跑过来看热闹。

福成媳妇从邻居家出来,看见自家门前乱哄哄的围着一群人,赶紧走过来,听见锅子唱的哭丧调,气得抓住锅子就打。

福成媳妇:(大声骂着)你大白天的抽甚风呢?跑到我家门口发灰,看把你嘴扯烂的!

孩子们这才明白,锅子是在这里捣乱,一起大声骂他。刚才放鞭炮的半大小子远远看见这里好像出了事,跑过来一看是锅子,从地上捡起半块砖头,扑过来就要打锅子,吓得锅子抱着头一溜烟跑了。

王福成听到外面安静了,打开了院门。

福成媳妇:(埋怨)人家堵在门上欺负你,是不是没听见?

王福成:那是个无赖,我不想招惹他。

福成媳妇:你真是窝囊死啦!

王福成阴沉着脸没说话,进了院里。

福成媳妇:(跟在后面)梅梅爹,我正想和你说说呢,人们老念叨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刚才送走闺女后,我右眼皮不停地跳个没完,你说这不是好兆头哇?

王福成:(头也没回)大喜的日子,不要胡说!

福成媳妇慢慢揉着眼睛,皱起了眉头。

 

娶亲马队沿着旧城大街一路吹打着向南走,来到喇嘛庙大召附近。

大召门前广场上有个身披紫红僧袍、手拿一串佛珠,正在悠闲散步的老人。

云奎扭头看见老人很眼熟,想起这是本家的长辈,城里人都称呼他“喇嘛六爷”,已经出家多年了,如今是大召的高僧。他赶紧让队伍停下来,跳下马跑到了老人面前。

云奎:(跪在地上)六爷爷好,孙儿今天结婚,来城里娶亲。我爹说,过几天全家来看望六爷爷。

喇嘛六爷:(两手扶起云奎)好呀,孙儿长大成人了。给你爹妈问个好,告诉他们不用专门过来了,六爷爷有空回村看你们。(摘下手腕上一串玛瑙佛珠,戴在云奎手上)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为咱们云家多养几个娃娃,去哇!

云奎:(跪下磕头)谢谢六爷爷!(站起来,双手合十告别喇嘛六爷,返回娶亲队伍上了马)

年轻人说说笑笑出了城……

 

白马营村有一处典型的土默川农家院落,宽大的院子,北面是五大间新盖的土坯瓦房,石头地基,四角包砖。院子靠东是放农具杂物的凉房,西面是马厩和栅栏围起来的牲畜圈,马厩里有几匹马,牲畜圈里有几十只羊。院里还竖立着三股叉的苏鲁锭和挂满五色彩旗的玛尼杆。

院里摆开了20多张桌子,还用木头杆子支起一块贴着大红双喜字的幕布,前面一片空地算是小戏台。人们在戏台前随意坐下,喝着奶茶。戏班乐师们取出了四胡、笛子、梆子和四块瓦,吹奏起二人台曲调。

40多岁、男扮女装、满脸脂粉的花蝴蝶一摇一摆地从西屋出来,扭捏作态地上了小戏台,手里拿一把绿底红花大扇子,先舞动了一会儿,就像一只蝴蝶展开翅膀满台飘动,赢得人们一片掌声,接着装模做样地向人们飞了几个媚眼,又博得一阵喝彩,这才用扇子打着节拍,女声女气地唱起了《小尼姑思凡》

    一更里小尼姑我独坐禅房,

   手里敲着小木鱼眼泪汪汪。

    落了发来修行身不由己呀,

    心里头放不下我那少年郎……

花蝴蝶在众人叫好声中从屋里请出了搭档,演唱二人台戏谑曲目《小叔子挎嫂嫂》。花蝴蝶扮演的嫂嫂用花言巧语戏逗小叔子,故意把腰扭来扭去,一副轻浮浪荡的样子。两人说着打情骂俏的方言土话,逗得观众开怀大笑。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从屋里出来,她娥眉凤眼,容貌俊俏,穿一身红袄绿裤,脚上一双绣花鞋,头发上还插了一朵小红花,手里端着个糖果盘。一群孩子立刻围上去要喜糖。姑娘高举着果盘引逗着孩子们满院子乱跑。

一个大婶喊住了姑娘。

大婶:云凤,今天是你哥娶媳妇,你咋也打扮得像个新娘子,是不是想找婆家啦?

云凤:(嗔怪)你灰说!我才不找呢!

大婶:我不信。你妈前两天还托我给你打问呢。婶婶知道你花绣得好,给婶婶好好绣个花门帘,婶婶给你找个模样好、会疼人的好后生。

云凤:(嗔怪)就不给你绣!(向屋里跑去)

几个大娘大婶哈哈笑了。

云明旺两口子坐在屋里看着院里的红火场面,脸上笑盈盈的。云明旺不满50岁,面容和善,有点儿驼背。明旺媳妇40岁出头,皮肤稍黑,脸上有了皱纹。

云凤跑回屋里,剥开两块糖给父母嘴里每人塞了一块。

云凤:(两手拉着父亲的胳膊)爹,我哥他们咋还不回来?

云明旺:差不多了,快啦!

云凤:这个嫂嫂好不好?

云明旺:不赖,是个好闺女。

云凤:有我好看吗?

云明旺:没你好看。谁也比不上我的凤凤好看!

云凤:我不信,你们天天念叨她,肯定比我好看。爹,妈,你们以后对她比我好,那可不行!

云明旺:(嘿嘿一笑)不会的,对你们都好。

云凤:那也不行,只能对我好,我是你们亲生的!

云明旺:(摸着女儿的头)好,好,就对你好。

明旺媳妇:凤凤,你嫂子是城里人,你可要对人家好点儿。

云凤:你放心,妈。姐妹们听说我有了城里来的嫂嫂,都羡慕我呢!

明旺媳妇:那就好。等明年你嫂嫂给你生个小侄儿,咱们家就热闹了。

大门外的孩子们:(高喊)来啦!来啦!新娘子来啦!

院里的人纷纷站起来跑出大门,听见鼓乐班子吹奏声越来越近,鞭炮噼噼啪啪响起来。

花轿马车很快来到了大门跟前,伴娘搀扶蒙着红布盖头的新娘走下花轿。一群小孩子故意拦住新娘和伴娘不让走。伴娘赶紧拿出几个小红纸包分给孩子们,护送新娘跨过了大门口的火盆。新娘和伴娘走进院子,穿过人群步入正房。娶亲的年轻人帮着把嫁妆搬进了屋里。

新娘在伴娘搀扶下,进屋摘下红布盖头,先拜见了公公婆婆,按照蒙古族的婚礼习俗,向公婆敬献了哈达。

婚礼代东王银锁,40岁左右,长着一双大花眼。他进屋向云明旺两口子打了个招呼,出来等花蝴蝶和搭档唱完了一段,让他们停下来。

王银锁:(高喊)各位亲戚朋友,大家坐席啦——后生们上菜啦——

    各位亲朋注意听,

    开席前我说几声。

    托县的辣椒,毕克齐的葱,

    各地的乡俗都不同。

    大青山的莜面,土默川的米,

    一个地方一个理。

    今天我代东的好与赖,

    还望客人们多担待!

几个年轻后生从伙房出来,人人手里端着个托盘,很快在每个桌上摆放了白酒、凉盘,开始上热菜。

王银锁宣布结婚典礼开始,他从屋里请出来云明旺两口子,让他们坐在幕布前面,再让伴郎、伴娘陪同新郎、新娘从正房出来,并排站在云明旺两口子面前。在王银锁示意下,云奎慢慢揭去了新娘子的红布盖头。

王银锁:一拜天地——白头到老——二拜父母——养育之恩——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王银锁让伴郎、伴娘护送新郎、新娘回房里更衣,准备出来敬酒。

花蝴蝶和搭档演唱起了二人台剧目《五哥放羊》。

新郎、新娘换了一身轻便服装出来了。王银锁引领两人逐席给来宾敬酒,嘴里说道着

    一对新人手拉手,

    来给亲朋敬喜酒。

    百灵鸟儿双双飞,

    喜酒也要喝双杯。

二虎旦十五六岁,看见新郎、新娘逐桌敬酒,也跑过去提着酒瓶子,紧跟在王银锁后面给客人们斟酒,两只眼睛不停地盯着新娘子看。梅梅看出来二虎旦好像脑子有点儿毛病,也不回避他的目光,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二虎旦的脸。二虎旦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

二虎旦听见王银锁一遍遍向人们说着祝酒词,他也摇头晃脑地站在旁边跟着学,王银锁说一句,他大声重复一句,客人们回敬王银锁的酒都让他代替喝了,不一会儿就喝得摇摇晃晃。忽然,二虎旦喊着叫着,让王银锁马上也给他娶个和新娘一样的白脸蛋儿媳妇,逗得人们哈哈大笑。王银锁连哄带骗才让二虎旦安静下来,让人扶他回屋里睡下了。

新郎、新娘敬完喜酒,王银锁送他们回到正席的桌子旁坐下,又陪同云明旺两口子逐桌给来宾们敬酒。

几个大婶找了一张红纸蘸上水,给云明旺两口子抹上了红脸蛋,扭着他俩的胳膊来到院子中间,让他们当众表演几个亲热动作。云明旺两口子听从摆布,难为情地站在一起。几个大婶在旁边故意推搡着两人,只见云明旺两口子扭扭捏捏、笨手笨脚地比划了半天,最终也没亲成嘴,逗得满院男女老少哈哈大笑。

 

婚宴正在热闹地进行着。大门外突然传来“啪、啪、啪”三声枪响,子弹打得院门上的土直往下掉。

人们一齐扭头看,只见一群人呼啦啦冲进院里,领头的是一个身高马大、30多岁的人,手里提着驳壳枪,走路歪着肩膀,长长的脸上长满横肉,鼓起的眼睛就像铜铃。他身后的人一个个举着步枪,气势汹汹地盯着人们。

正在演唱的二人台立刻停了下来。孩子们吓得躲进大人怀里。

王银锁愣怔了一下,笑呵呵迎上去,想主动打个招呼,刚走到领头的面前,还没等开口说话,领头的瞪了他一眼,抬手狠狠扇了他个大耳光,打得他退后几步闪了个趔趄,嘴角立刻流出了血。

领头的:灰你姥姥的!办这么大的事宴,也不说请请我,是不是怕爷爷拿不起礼钱呢?我郭三青不会空手来的,先放一挂响鞭,就算送礼啦!(举起驳壳枪向天空打出一梭子子弹)

人们惊恐地赶紧蹲下躲避。有几个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大人们急忙把孩子的嘴捂住。花蝴蝶和戏班的人悄悄躲进了西屋。

一个老汉把王银锁悄悄拉到一边。

老汉:(低声)这就是西沟子那个土匪三毛驴,可是个灰鬼!

王银锁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捂着脸站在一边没再吭声。

郭三青歪着肩膀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新郎、新娘面前。梅梅瞟了一眼郭三青,吓得急忙躲在了云奎身后。

云奎:(两眼瞪着郭三青)你……你想做甚?

郭三青:我又不是个鬼,新媳妇怕甚呢!咋啦?嫁了男人就不让看啦?今天我非要看看,让看不让看?(举起了驳壳枪)

云奎:看哇,庄户人的媳妇有甚好看的?(把梅梅拉到前面)

郭三青:(奸笑)后生,这你就不懂了。女娃娃长这么大,今天是最好看的,等到晚上你把她闹完了,明天就没甚看头了。弟兄们,我说得对不对?

土匪们:(哄笑)对的!等不了明天,后半夜就没看头啦!

郭三青:(惊奇)咦,不对呀?我发现,新媳妇的肚子咋这么大?是不是已经让谁闹过啦?

云奎:(气愤)尽说些牲口话,你到底想做甚?

郭三青:嘿嘿,新郎官的火气还不小。后生,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和弟兄们是来给你道喜的。

云奎:你们……你们想吃了吃,想喝了喝,不能……不能蹬住锅台上炕,欺负人哇?

郭三青:好!说得好!跑了一路早就饿了。来来来,弟兄们坐席!

土匪们争抢靠近戏台的几张桌子。大门外的土匪们涌进院里。

参加婚宴的人们赶紧离开桌子,悄悄溜出大门。伴郎拉着伴娘躲进了伙房。

土匪们把桌子上吃过的酒菜扔到一边坐下来。郭三青坐在小戏台前的桌子。

郭三青:谁是代东的?给爷爷上酒上菜!

王银锁赶紧吩咐年轻人上酒上菜。

云奎护着梅梅回了正房,看见父亲正要往出走,被母亲紧紧地拉着。

云奎:爹,你出去干甚?

云明旺:(结结巴巴)我……我出去看看。跟……跟他们说……说两句好话。

云奎:不行,他们都带着枪呢,根本不听你的。

云明旺:(犹豫)唉……这……这是从哪来的一帮灰鬼,咋……咋就扑到了咱们家?

王银锁从外面进来。

王银锁:哥,这是三毛驴来了。

云明旺:三毛驴?是不是那帮土匪?

王银锁:就是,我也是第一次遇见。

云明旺:他咋跑来啦?这……这可咋办呀?

王银锁:可不能惹下他们。大喜的日子,别出了人命。

云明旺:对呢,你也不要出去。我估计,他们吃饱喝好了就走呀。

王银锁:真是大白天遇见了鬼。这个三毛驴可不是个东西!前几天,我遇见个西沟子的人,他说三毛驴夏天半夜去了他们村,当上男人的面就把母女俩祸害了,还在人家锅里屙了泡屎,就没见过这么灰的人!我看让两个闺女去我家躲躲哇。就怕这帮灰鬼吃完也不走呢。

云明旺:(皱起眉头)这……这会儿咋……咋往出走?还是等等哇,有机会就让奎儿妈和两个闺女赶紧往出走。

一家人望着窗外长吁短叹。

院里的土匪们嘻嘻哈哈地喝着酒,高声喊叫着划起了拳。

郭三青:(高声)戏班子呢?咋不唱?好长时间没听二人台了,耳朵还真有点儿痒痒。快去找找!

一个土匪站起来走进西屋看了看,跑出来向郭三青汇报。

土匪:三哥,我看见屋里有个人好像是花蝴蝶。

郭三青:(高声)花蝴蝶?好呀!难得遇见花姐姐,叫他出来!

土匪跑进西屋拉着花蝴蝶来到郭三青面前。

郭三青:花姐姐,你不认识兄弟,兄弟可认识你,前两年在部队听过你唱曲儿。(倒了一杯酒递给花蝴蝶)来!先陪兄弟喝两杯,再给弟兄们好好唱,把你那本事都拿出来。今天唱好了,兄弟亏待不了你,认你做个干姐姐,以后谁敢欺负你,一说是我的干姐姐,吓死他们!今天要是唱不好,麻烦可就大了,兄弟还没娶老婆呢,把你那两颗蛋骟了,就给兄弟当老婆哇。行不行,弟兄们?

土匪:行呢,骟了的马才跑得快。花姐姐骟了蛋,肯定唱得更好!

土匪:三哥早该有老婆了,娶了花姐姐,以后弟兄们就有嫂子啦

花蝴蝶:(乞求)大兄弟,对不住了。我们唱曲儿的不能喝酒,怕坏了嗓子,请大兄弟多担待。

郭三青:(瞪着眼睛)灰你姥姥的!几杯酒能把你喝成个哑巴?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你喝不喝?

花蝴蝶无奈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辣得直伸舌头。

郭三青:(嘲笑)哼!爷爷让你喝酒呢,你狗的就像喝尿,再来一杯!

花蝴蝶:大兄弟,你是让我陪你喝酒呢?还是让我给你唱曲儿呢?

郭三青:(疑惑)喝酒咋啦?唱曲又咋啦?你是甚意思?

花蝴蝶:要是让我陪你喝酒,咱们……咱们干脆拿大碗喝哇,大不了喝死算了。要是让我给你唱曲儿,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唱不好了。唱不好,你不会怪罪我哇?

郭三青:(歪头冷笑)嘿嘿……花姐姐虽然喜欢装扮成个女人,说话还挺像个男人。好好好,听你的,唱曲儿哇,唱不好小心你那两颗蛋!

花蝴蝶走进西屋叫出来戏班子的人,开始演唱二人台喜庆节目《挂红灯》

    正月里来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红灯……

郭三青:(不耐烦)换一个!换一个!听这有甚意思呢?稀寡没味的,来个花哨的。花姐姐,你就往裤带以下唱哇,弟兄们就想听那些不正经的,对不对?

土匪:(高声怪叫)对——越不正经越好!

花蝴蝶想了想,回头和乐师说了句什么。乐师苦笑了一下,演奏起二人台低俗节目《鸡踏蛋》的曲调。

花蝴蝶:(演唱)

    有一群群小母鸡呀,在院里头吃米,

    墙头上跳下一个呀,红冠子大公鸡,

    一眼就看对一只呀,黄毛毛小母鸡,

    悄悄密密走过去呀,想和她搭伙计呀。

 

    小母鸡发现不对呀,扭头就是个跑,

    大公鸡乍开翅膀呀,一股气追上去,

    追来追去追进了呀,凉房的磨道里,

    两个爪爪一扑棱呀,按倒了小母鸡呀……

土匪们齐声叫好,一个个看得直眉瞪眼。大门外放哨的两个土匪也伸长了脖子,向院里张望。

伴娘躲在厨房里哭。伴郎给伴娘换了一身男人衣服,让她盘起头发,戴了一顶毡帽,自己用一个托盘端着酒和菜,趁土匪们不注意,让伴娘跟在身后悄悄走到大门口。伴郎把托盘递给站岗的两个土匪。两个土匪点点头让他们走了。

 

云明旺一家人躲在屋里。

云凤:爹,我……我想上茅房。

云明旺:现在可不能出去。(看看屋里)就在洗脸盆方便一下哇。

云凤摇头,悄悄拉开屋门,贴着墙边去了茅房。云明旺让云奎跟了出去。

花蝴蝶唱完了一段,向郭三青提出想歇一会儿喝口水。郭三青点头同意了。花蝴蝶躲进了西屋。郭三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走到茅房跟前想进去。

云奎:(伸手拦住郭三青)等等,里面有人呢。

郭三青:等等就等等……是不是新媳妇在里面呢?

云奎瞪了郭三青一眼没吭声。

郭三青:新郎官,你把新媳妇看护得这么紧,是不是怕我喜欢上呢?

云奎把头扭向一边。

云凤从茅房里出来了。

郭三青:(惊讶)咦?不对呀?这个好像不是你媳妇。你狗的今天娶了几个媳妇?给哥哥也匀兑上一个。

云凤:你放屁!这是我哥。(狠狠瞪了郭三青一眼)

郭三青:(嬉皮笑脸)嘿嘿……这个闺女……长得不赖……毛眼眼,粉脸脸,蒜头鼻子一点点,一说话还有两个酒窝窝,就是嘴厉害了点儿。爷爷就喜欢这嘴厉害的,来,让爷爷亲上一口。(一把搂住云凤,把嘴贴在她的脸上乱啃)

云凤惊叫着推开郭三青,抬手扇了他个耳光,扭头跑了。

几个土匪一起哄笑。

郭三青:(恼羞成怒)灰他姥姥的!哼!等爷爷喝好了再说,收拾不了这个小闺女,就不给你们当三哥啦!(推开云奎进了茅房)

云凤回到正房。云明旺赶紧关上门。

云明旺:(小声埋怨)凤凤,你惹他做甚?

云凤:(咬着嘴唇)我生气!看他那个样,活像个毛驴!

云奎回到正房,紧锁眉头盯着窗外。明旺媳妇低着头紧紧握着梅梅的手。

太阳快要落山了。

郭三青:(站起来伸懒腰)弟兄们,吃的咋样?

土匪们:挺好!

郭三青:喝的咋样?

土匪们:不赖!

郭三青:那咱们走哇

土匪们:听三哥的,走哇!

郭三青:好!(抽出驳壳枪)去伙房多拿点儿吃的,再把新媳妇和那个打我的小闺女都绑上走!

十几个土匪进伙房拿吃的。

二十几个土匪冲进正房,连打带推地捆绑云明旺两口子、云奎和王银锁。几个土匪拉着云凤和梅梅来到院里,用绳子捆绑她们的胳膊。梅梅使劲挣脱开往大门口跑,被几个土匪按倒在地,捆住了手脚。云凤吓得两手抱头蹲在地上,很快被捆绑起来。

云明旺使劲推开土匪,冲出门外来到郭三青面前,跪在了地上。

云明旺:(乞求)大……大兄弟,你……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你就放过两个闺女哇。我……我求求你了……(连续磕头)

郭三青:(冷笑)哼!灰你姥姥的!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记住爷爷我是谁。那一年,我老子来你们村偷羊,让你们打得爬不起来。今天爷爷就是来算账的,不但要吃上你,喝上你,还想给你当女婿呢,你就等的哇!(抬脚踹倒云明旺,回头吩咐土匪)弟兄们,拉上几只羊,咱们走!

几个土匪跳进羊圈逮了几只羊,捆绑好羊腿抬到大门外,吊在马背两边。几个土匪连推带拉把云凤和梅梅拽出大门。两个土匪各抱一人上了马背。

郭三青举起驳壳枪向天空打了三枪,大摇大摆走出院子骑上马。

土匪们出了村。

明旺媳妇从屋里跑出来,哭喊着追出大门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

云奎和王银锁互相解开绳子跑出来,先扶起云明旺回到屋里。云奎跑出大门外把母亲搀扶回家。

乡亲们发现土匪走了,都来看望云明旺一家人,伴娘也回来了。

云明旺躺在炕上,慢慢缓过了神,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家。

云明旺:乡亲们,这个……这个三毛驴就是那年来咱们村偷羊那帮土匪的娃娃。你们……你们都看见了,小土匪比……比那老土匪还灰得厉害呀。

云奎:爹,消消气。

云明旺:奎儿,赶……赶紧套车进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快去告诉你外父。我……我这办成个甚事宴?有甚脸面见亲家呀!(眼泪汪汪)

王银锁:(拉着云明旺的手)哥呀,今天太晚了,你熬了一天也累了,咱们明天一早就走,我去送你们。

乡亲们好言劝慰。几个大娘大婶流下了眼泪。

 

第十一集

早晨,大车店的土匪们还在睡觉。

住在里屋的郭三青已经起来了,正在骂着云凤。

郭三青:(高声)灰你姥姥的!一晚上给爷爷个后背。天天给你好吃好喝,就没见过你一次笑脸,哪有这种老婆?咋和村里那些女人们一球样?等爷爷晚上回来的,看见你还是一副苦瓜相,非往死了闹你!

云凤一丝不挂地蜷缩在墙角,浑身不停地哆嗦,两手紧紧抱着腿,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脚背。

郭三青穿上衣服走到外屋,喊叫土匪们起来

郭三青:弟兄们,赶紧起!坐了这么多天,该出门啦!

土匪们开始穿衣服。三娃子端来了烟灯、烟枪。

郭三青:弟兄们,天气快冷了,咱们得多刨闹点儿粮食。我上次看见日本人用的都是好枪。我盘算好了,给日本人也刨闹点儿粮食,换上几杆好枪,以后做甚也顺手。对不对?

土匪们:对的!。

郭三青:今天都装扮成八路军进村。

土匪:三哥,八路军是干甚的?。

郭三青:估计是共产党的队伍。土默川过去就有过共产党,他们和村里人混得不赖。你们进了村都给我喜眉笑眼的,不能发脾气。听懂了吗?

土匪们:懂啦!

郭三青:我一张嘴就是粗话,进村就不说了。老没调,你去和村里人说,咋能哄得他们交出粮食,说明你有本事。

老没调:我听你的。

土匪:三哥,八路军穿的甚衣裳?咱们穿甚呀?

郭三青:管球他八路军穿甚呢,村里人有几个见过八路军的?咱们都穿成黑衣裳,起码看见像个正规部队。我听说……共产党有个红军,肯定穿的是红衣裳。咱们胳臂上都缠它一圈红布,有那个意思就行。

老没调:老三,城南的人都认识咱们,用不用把脸蒙上?

郭三青:灰你姥姥的。蒙上脸还像个八路军呢?一看就是土匪!这样哇,咱们去狗的城北面,把大青山下面的村子横扫一遍。

老没调:那是李德厚的地盘,咱们能去呢?

郭三青:我给日本人刨闹粮食,还管球他谁的地盘呢。听我的,就去城北面,吃饱喝好了上路。

土匪们赶紧张罗做饭。

郭三青:哦,对了,二娃子三娃子,你们留下守家。

二娃子:三哥,就留下我们俩不行哇?

郭三青:你们俩就管看好你嫂子,别的不用管。锁上里屋门,拉屎尿尿都不让她出来。

郭三青:(指着几个土匪)你们也留下,看好院子。

土匪们吃过早饭,都穿上黑衣黑裤,每人胳膊上都缠了一块红布。郭三青来到院里,从马厩牵出他的黑鼻梁大白马骑上去。土匪们纷纷上马,跟着郭三青离开大车店,一路向北飞驰而去……

小树林里,王银锁看见郭三青带着一大帮土匪走远了,赶紧叫醒了躺在树底下睡觉的二虎旦。

王银锁:二虎旦,快起来!

二虎旦:三爹,起来干甚?

王银锁:听三爹的,你在这儿好好盯住那个房房,看看有谁出来进去。

二虎旦:你是不是丢下我走呀?我害怕呢。

王银锁:不要怕。听我说,领你掏雀儿的凤凤姐就在那个房房里,让土匪欺负的快死呀,三爹找人来救她。以后你娶媳妇,三爹给你代东,不听话看娶不成媳妇的。没人代东,你咋娶媳妇呀,对不对?

二虎旦:哦,三爹,你给我代东呀?

王银锁:我给你代呀,放心哇,保证给你娶个白脸蛋儿的好媳妇。

二虎旦:嗯,三爹,你去哇,早点儿回来。

王银锁:让黑子留下陪你,不要让它乱跑。(摸摸大黑狗的头)黑子听话,不能乱跑。

王银锁站起来,一路跑回了白马营村……

 

中午,白天明和马贵做完礼拜,从清真寺出来。

白天明:(自言自语)已经五六天了,云哥那个事咋还没消息?

马贵:就是啊。天明哥,你是不是有事呢?

白天明:也没甚大事。二日本劫走的那批货是段掌柜给牧区商户送的。我想备好了货,天冷前再走一趟。不办完云哥这件事,不能走呀。

马贵:再等两天,估计那个三毛驴快出门了。

白天明:我先回大院了。

白天明走了。马贵回到牛羊肉店,刚坐下没一会儿,只见杨满山领着骑马的王银锁急匆匆地跑来,他赶紧迎了出去。

杨满山:(气喘吁吁)马贵,三毛驴上午出门了。(指指王银锁)老王和云哥一个村的,就是他亲眼看见的。

马贵:好,你们等着,我去找天明哥!

马贵一路小跑去了骆驼队大院。

白天明、马贵、巴特尔、喜子、来顺骑着马回来了。王银锁在前面带路,六个人沿着旧城大街一路向南飞奔,很快出了城……

杨满山看见他们走远了,赶紧去王福成家报告好消息。

两家人听说还跟着三个游击队的人,一个个脸上露出笑容。

送走了杨满山,云明旺进屋端出一盆水,招呼媳妇换上干净衣服出来,两人洗干净脸和手,准备去大召。王福成也要一起去,一家三口也换了衣服,跟着云明旺两口子出了门。走到大街上,迎面遇见了云奎。

云明旺:奎儿,白天明和游击队的人去救云凤了,咱们去大召上上香。

云奎:你们先去哇。(头也不回地拉着车跑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云明旺摇摇头没说什么。两家人向大召走去。

云奎拉着车一直跑到骆驼队大院,进门遇见一个伙计。

云奎:你们白掌柜去救我妹妹了,我押下人力车借匹马去追他们,行不行?

伙计:(打量了一下云奎)行呢,你自己选匹马哇。

云奎骑上一匹黑马,沿着旧城大街一路狂奔,向南出了城……

云明旺和王福成两家人进了大召,直接来到大雄宝殿,每个人都跪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磕了头。云明旺点燃了三柱藏香,恭恭敬敬向佛像鞠了三个躬,把藏香敬献在香炉里,跪下又磕了三个头,虔诚地默默祷告,站起来把一块大洋放进功德箱,长出了一口气。

两家人离开大雄宝殿,来到了西院禅房见到了喇嘛六爷。云明旺向喇嘛六爷介绍了亲家两口子和梅梅,接着讲起了婚礼那天发生的事情。

喇嘛六爷一边给大家沏茶一边听着,当听说云凤被土匪抢走了,现在还没回来,拿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云明旺:六叔,刚才已经有人去救孩子了,除了回民武师,还有几个游击队的人。

喇嘛六爷:(坐下来自言自语)阿弥陀佛。佛法无边,善恶有报,多行不义,必食恶果!应该收拾这些乱世的孽障!

云明旺:六叔,麻烦你给念念经,保佑凤凤能回来。

喇嘛六爷:嗯,我会念的。放心哇,凤凤一定能回来!

云明旺:谢谢六叔。

 

土匪们骑马来到大青山下一个村子,郭三青在村外等候,让老没调带土匪进村,挨家挨户叫村民出来。

村民陆续来到村外一片场地。郭三青给老没调使了个眼色,让他讲话。

老没调:(咳嗽几声)乡亲们—— ,我们是八路军。后面站的是我们司令,我是个副司令。我们是专门来收拾日本人的。自从日本人来了土默川,没少祸害咱们的女人,听说前两天日本人去了城南一个村子,把全村女人都祸害了一遍。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七八岁的小闺女,连怀上娃娃的也不放过。你们说灰不灰?

土匪们:就是灰!。

老没调:日本人祸害完女人还不歇心,把男人都脱光了捆在一起,用蘸了水的皮带往死里抽。我还听说,日本人进村把粮食都要抢走,抢不走的堆在一起烧了,把牲畜能拉的拉走,拉不走的拿机关枪都打死。机关枪,知道哇?打起来突突突,一阵阵打倒一大片。你们说,可怕不可怕?

土匪们:真可怕!。

老没调:今天来你们村,就是告诉你们不要怕,有我们保护你们,日本人就不敢来。我们住在大青山,平时不出来,到了后半夜,我们进城把日本人的房门弄开,一个一个剁下他们的头。昨天晚上就剁了几十个日本人的头,今天黑夜准备再去剁狗的几个。这回你们放心了哇?

郭三青:你们放心哇!。

老没调:乡亲们,我们来还有个事。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弟兄们一口饭也没吃。打日本人不能饿上肚子打哇?古话说得好,当兵为吃粮,吃不上谁当兵呢。八路军靠谁养活?就靠乡亲们。你们不养活我们,哪有力气打日本人。乡亲们行行好,给我们匀兑点儿粮食。我们要的不多,一家出50斤白面,没面的出100斤麦子。现在回家准备,一阵儿我让弟兄们一家一家的收。好了,回哇!

大部分村民开始往家走,有几个人站着没动,脸上带着怀疑的表情,一边斜眼看着老没调和郭三青,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老没调笑嘻嘻地走过去,好言好语地说服他们。几个村民一边听一边点头,没有一个和他争辩的,听老没调说完,都低着头走了。

郭三青:(走到老没调跟前)你个老圪泡,还挺能灰说,把咱们做的事,都安在了日本人头上。我看,除了你喜欢睡那怀上娃娃的女人,别人没这个喜好。

老没调:你就会取笑我。哪一次都是你们把大闺女、小媳妇占住了,就给我剩下肚子大的,我有甚办法?

郭三青:好说,下次给你找个小闺女,让你老牛吃嫩草,好好过过瘾。

老没调:七八十岁的也行,我不挑拣。

郭三青:说得不赖,还给自己安了个副司令,我看挺合适,就这么说(吩咐土匪们)弟兄们!去哇,一人去一家,就装白面和麦子,其他东西不能拿,不能让村里人看出咱们是土匪。记住了吗?

土匪们:记住了。

土匪们提着口袋走进各个村民家。村民不情愿地往口袋里装粮食。

土匪们陆续回来了。郭三青挨着看了看每个土匪的口袋。

郭三青:不赖不赖。头一回这么刨闹粮食。日本人的主意就是不赖,咱们以前咋就不懂?弟兄们,再往西找个村子,把口袋装满点儿。天黑以前回家,走哇!

土匪们纷纷上马,一路奔西而去……

 

王银锁带着人一路马不停蹄,快到大车店时远远下了马。几个人牵着马沿干河沟走进小树林,刚把马拴在树上,二虎旦领着大黑狗跑过来。

王银锁:二虎旦,有人进那个房房没有?

二虎旦:没有。就看见有个人出来,好像尿了一泡,又回院里了。

王银锁:(问白天明)现在咋办?

白天明:(扭头看着巴特尔)巴队长,听你的哇。

巴特尔:(想了想)嗯……,这样好不好?咱们悄悄过去,想办法搞清楚有多少土匪,有几杆枪。如果土匪人多,今天就不能动手,如果人少,咱们见机行事。怎么样?

来顺:队长,咱们杀不杀土匪?

巴特尔:不能随便杀人,除非不老实就杀!今天主要是救人。

巴特尔:(嘱咐王银锁)王哥在这里等着,发现三毛驴回来,跑过去喊一声。

王银锁:嗯,知道了。

几个人猫着腰快步跑到大车店东侧的土墙跟前。喜子两脚踩着来顺的肩膀爬上墙头,看见大院里静悄悄的,一个土匪正在井台上提水,他下来向巴特尔说了院里的情况。

巴特尔: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白天明:巴队长,还是我去哇。

巴特尔:也好,小心点儿,搞清楚有多少土匪就出来。

白天明绕到大门跟前,向院里看了一眼,一个土匪站在井台上提水,他不慌不忙地走进大院。

白天明:(高声)兄弟,你忙呢?

土匪:(吓了一跳)你……你是干甚的?

白天明:兄弟,我是过路的,要口水喝,麻烦你了。

土匪:去去去!没有!

白天明:不要这样吗。出门人不容易。(走到了土匪身边)

土匪:(高喊)快来人呀!这个人硬往里闯呢!

二娃子和三娃子从大房间里跑出来。旁边一间屋里冲出来三个土匪,其中两人端着步枪,一起围上了白天明。

白天明:(装出害怕的样子)你们……你们这是干甚?

一个拿枪的土匪上下打量着白天明,走到了他面前。

土匪:你胆子不小呀?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个甚地方,就敢往里走。

白天明一边向后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

白天明:(递给土匪大洋)兄弟,我……我就是想喝口水…… ,我花钱买你们的水喝,行不行?

土匪接过大洋看了看,往大洋上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了听。

土匪:把大洋都掏出来!

白天明又掏出一块大洋递给土匪。另一个土匪搜了搜白天明身上,确信再没有大洋了。

土匪:(嘿嘿一笑)赶紧滚哇,想喝水多带点儿大洋。

几个土匪哈哈大笑,互相争抢那两块大洋。白天明扭头向大院四周看了看。

土匪:(举起枪)看甚呢?还不快滚?

白天明转身出来了,绕到东墙根,告诉巴特尔院里的情况。喜子又踩着来顺的肩膀爬上墙头,看见两个小土匪进了大房间,其他四个进了旁边的房间,报告了巴特尔。

巴特尔:(抽出“王八盒子”)这可是个好机会啊!现在就冲进去,白掌柜和马贵收拾大房间的,我们对付那四个,走吧!

喜子抽出“独角牛”手枪,来顺举着手榴弹,跟在巴特尔身后冲进大院,直接来到土匪房间门口。巴特尔拉开门,看见四个土匪坐在炕上正准备赌钱,身边放着两杆步枪。

巴特尔:(用“王八盒子”指着土匪)都别动!

四个土匪吓了一跳,瞪着眼不敢说话。

巴特尔:(向前走了几步)都趴在地上!快点!

土匪盯着巴特尔的手枪,不情愿地下了炕,慢慢蹲在地上。喜子走过去,抬起腿狠狠踹了一个土匪一脚,其他三个立刻乖乖趴下了。

喜子和来顺一人拿起一杆步枪背在身上,从屋里找到一根粗绳子,让土匪背靠背,五花大绑地捆绑起来。

大房间里的三娃子听到外面有动静,推开门走出来,正好与门口的白天明打了个照面儿。

三娃子:(惊诧)你……你又来干甚?

白天明一把掐住三娃子的脖子,推着他进了屋里,看见二娃子坐在炕边上。

白天明:(大声质问)你们抢来的闺女在哪呢?

二娃子:(站起来)你……你问她做甚?

白天明:我领她回家!

二娃子:你……你敢!知道这是甚地方?

白天明:哼!三毛驴的地方哇?你和他说,白大爷把人领走了。不怕死的,让他来城里找我!

二娃子瞟了一下身边,顺手抄起一个凳子,扑过来打白天明。后面跟进来的马贵猛地上前两步,飞起一脚踹在二娃子胸口上。二娃子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两手捂着胸口,脸憋得通红,喘不上气来。

白天明:(松开手问三娃子)快说!人在哪呢?

三娃子喘了口气,直挺挺站着不吭声。

白天明:你说不说?

白天明伸出一根手指头使劲捅了一下三娃子的胸脯。

三娃子:妈呀!

三娃子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向后挪动着。

三娃子:在……在里屋呢。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白天明看见里屋门上有锁,走过去一脚踹开门。盖着被子躺在炕上的云凤,听见门被踹开,吓得猛地坐了起来,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什么都没穿,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两眼疑惑地盯着白天明,抓起被子挡在胸前。

白天明:是不是云凤?

云凤愣怔了一下,瞪着两眼不吭声。

白天明:快起来,你爹让我救你来啦!

云凤:(向白天明身后看了看)我……我爹来啦?

白天明:你爹没来,在城里等你呢。衣服呢?快穿上走!

云凤看着白天明,害怕得缩成一团。巴特尔从外面进来,看见云凤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巴特尔:妹子,赶快走。一会儿三毛驴回来,你就走不成啦!

云凤两眼茫然地盯着他们,有点儿不知所措,伸头向外屋看了看,发现马贵把两个小土匪按倒在地,解下两人的裤带捆绑着,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白天明:闺女,别哭了。衣服呢?快穿上走。

云凤:(光着身子跳下地)衣服锁在了柜子里。(指指靠墙的柜子)

白天明走过去,两手搬住柜子盖,运了一口气,脚下一使劲,“咔嚓”一声,柜子盖整个掀开了。白天明和巴特尔来到外屋等着。云凤穿好衣服出来了。几个人带着云凤离开大车店,直奔小树林。

云凤刚进小树林,看见了王银锁,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王银锁看见云凤面容憔悴、披头散发的样子,眼圈湿润了

王银锁:凤凤,你……你可受苦了。赶快进城哇,你爹妈想死你啦!

白天明:银锁,让闺女骑你的马,你走上回哇。

王银锁:行呢,你们快走哇。

王银锁搀扶云凤上了马,想起了什么。

王银锁:(问白天明)你们咋出来的这么快?土匪人不多?

白天明:就五六个土匪,都捆上了。你快走哇。

几个人骑上马刚准备走,远远看见一个骑黑马的人向小树林跑来。王银锁认出是云奎。

王银锁:(高兴地告诉云凤)凤凤,快看,你哥来啦!

云凤:我哥?(赶紧下了马。)

云奎来到跟前跳下马,一把抱住云凤,眼泪流了出来。

王银锁:(催促云奎)快走哇!不要耽搁了。

云奎扶妹妹上了自己的马,从后面紧紧抱着她。几个人离开小树林,快速向东而去……

王银锁看见大家走远了,长出了一口气,坐在地上点了一袋烟,两眼盯着大车店琢磨了一会儿,把二虎旦叫到跟前。

王银锁:二虎旦,你骑上马走哇,三爹走上回呀。

二虎旦:三爹,咱们一起走哇。

王银锁:听三爹的,你先走,三爹还有点儿事,一会儿去追你。

二虎旦骑马顺着干河沟走了。王银锁把烟袋锅往树上一磕,从怀里拿出包土豆的布,蒙上半个脸,只露出两个眼睛。

王银锁:(招呼大黑狗)黑子,快走!

王银锁撩开大步向大车店跑去。

二娃子和三娃子挣扎着互相解开捆绑的手,刚走出大房间,看见王银锁领着大黑狗闯进院里。

二娃子:你……你想干甚?

王银锁:(一挥手)黑子,上!咬这两个小圪泡!

大黑狗呼地一下扑向两个小土匪。两人吓得满院乱跑。大黑狗在后面猛追。二娃子跑得快,几步蹿出了大门外。三娃子刚跑到大门口,被大黑狗一口咬住了裤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哇哇喊着使劲向前爬。大黑狗咬住裤子不松口。三娃子急得两手刨地向前挣扎,裤子和鞋都脱了下来,爬起来光着屁股跑了。大黑狗昂首挺胸,瞪着两眼守在大门外,嘴里汪汪叫个不停。两个小土匪远远站着不敢回来。

王银锁捡起三娃子的裤子,跑进马厩抱起一大捆柴草放进大房间,点着了裤子扔进柴草里,熊熊火焰立刻燃烧起来,然后又把一捆捆柴草扔进几个房间点着。当他抱着柴草走进大房间旁边的屋子,看见四个土匪被捆在一起,正在拼命地想挣脱绳子。他冷笑一声,扔下柴草点着了,转身跑到院里,

王银锁:(兴奋地高喊)三毛驴!你个灰圪泡!爷爷看你再厉害!

王银锁说完出了大门,招呼大黑狗,撩开大步往家跑。

二娃子和三娃子看见大车店着了火,跑回大院。

二娃子跑进屋里救出四个土匪。几个人从井里提水,端着水盆向屋里泼洒,大火越烧越旺,院里很快成了一片火海。

三娃子往身上浇了一盆水,光着屁股冲进屋里,左躲右闪爬上炕,摸索着找到装大烟的铁盒子,抱在怀里往出跑,浓烟熏得他晕头转向,刚出门口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昏了过去。

二娃子跑过来,抱起三娃子逃出大门外,再看三娃子的屁股和大腿上烧起一溜大燎泡,他喊了几声,三娃子耷拉着脑袋昏迷不醒。

二娃子:(嚎啕大哭)妈呀!咋办呀!咋办呀!这可咋办呀!

四个土匪站在大门外,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互相商量了一下,掉转头向南跑了。

王银锁停下脚步,转过身站在那里,看着大车店浓烟滚滚,扯下来蒙在脸上的布,拍着大腿放声大笑。

王银锁:哈哈……今天总算报了仇啦(唱起了二人台《五哥放羊》)

正月里来——正月正啊,

    正月十五呀——挂红灯,

    红灯挂在那个大门外,

    单等那个五哥上工来。

    哎哟,哎嗨哎哟,哎嗨哎嗨哎嗨哟——

    哎嗨哎嗨哎嗨嗨哟,哎嗨哎嗨嗨哟——

王银锁一边“哎嗨哎嗨”唱着,一边蹦蹦跳跳扭起了秧歌,两个胳膊随着曲调不停地上下摆动,左右挥舞。大黑狗撒着欢在王银锁的前后左右“汪汪”大声叫着。王银锁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煮土豆喂给大黑狗,蹦着、跳着、唱着、笑着,跑回了家。

 

傍晚,郭三青和土匪们带着粮食,一路说笑着往回赶。快到大车店,几个土匪远远看见大车店正在冒烟。

土匪:(高喊)三哥,三哥,你快看!

郭三青:(定睛一看)不好,大车店失火了,赶紧走!

土匪们快马加鞭,很快来到了大车店跟前,看见已经房倒屋塌,歪脖子柳树烧得只剩下枝枝杈杈,只有四周的院墙和两个大门垛子还算完好。

郭三青:灰他姥姥的!这……这是咋回事?看门的人去哪啦?

土匪们纷纷下马四处寻找。郭三青骑马转了一圈,发现远处地上好像躺着两个人,走过去看见是二娃子和三娃子,两人一脸黑灰,满身是土。二娃子抬头看了一眼郭三青,抽泣着不敢说话。三娃子光着屁股,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停地哼哼着,手里抱着装大烟的铁盒子。

郭三青跳下马,一把拽起来二娃子。

郭三青:(愤怒)这是咋啦?

二娃子:(委屈)三哥……,有个……有个戴白帽帽的白大爷,抢走了嫂子,把……把房子也烧了。

郭三青:白大爷,哪的个白大爷?

二娃子:他……他说是城里的。

郭三青:一共多少人?

二娃子:可……可多人呢,还有条可厉害的大黑狗。

郭三青:没说他们是干甚的?

二娃子:没说,就让我告诉你,说……说你不怕死,就去城里找他。

郭三青狠狠扇了二娃子一个耳光。

郭三青:灰你姥姥的!废物点心,连个家也看不住,咋没烧死你们?

土匪们围着废墟,一个个唉声叹气。

老没调:(走到郭三青面前)老三,黑夜住哪呀?

郭三青:住!住!住你姥姥家!你问我,我问谁?

老没调吓得伸了伸舌头,没敢再吭声。

郭三青坐在地上,点着了随身带的大烟灯。一个土匪拿过来三娃子手里的铁盒子。郭三青取出大烟狠狠抽了几口,皱着眉头琢磨什么,看见天完全黑了,收拾好烟具站起来。

郭三青:今天住西沟子,明天再想办法。走哇!

土匪们纷纷上马。

二娃子:(爬起来)三哥!三哥! 你……你不能扔下我们哇?

郭三青:小圪泡,你给爷爷丢了老婆,没了房子,还想咋呀?妨主的货,快死了哇!(骑上马走了)

二娃子:(哭喊)三哥,带上我们哇!弟兄们,带上我们哇!

土匪们骑马扬长而去。

 

天色漆黑,夜空中繁星点点,偶尔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巴特尔几个人骑马行走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喜子和来顺紧跟巴特尔身边。后面一匹马上骑着云奎兄妹。白天明和马贵并排走在最后。

白天明:(从后面赶上来)云奎,你怎么来啦?

云奎:听我爹说你们来了,我去你的骆驼队骑了匹马就往来赶。

白天明:哦,来了就好。天这么黑,你妹妹一个人骑马,我也不放心。

云奎:白叔叔,你们没遇见三毛驴?

白天明:他要在,今天就没这么顺利了。

云奎:土匪人多不多?

白天明:六个家伙。多亏了巴队长帮忙。

云奎:(惊讶)前面那个人是……是队长?

白天明:就是,别看人家年轻,真了不起呀!我给你引见引见。(向前面喊)巴队长——你等一下。

巴特尔放慢速度,等上了白天明和云奎。

白天明:(介绍云奎)这是云哥的儿子云奎,想认识你。

云奎:巴队长,你们……你们游击队要甚样的人?。

巴特尔:能吃苦、不怕死的,我们都要。

云奎:那……那我想参加行不行?

巴特尔:好啊!云奎,游击队生活很艰苦,你受得了?

云奎:我能吃苦。

巴特尔:这样吧,我知道你刚成了家,回去先和媳妇商量一下。一旦参加了游击队,不但不能回家,打仗还有危险。明白吗?

云奎:嗯,我知道呢。

几个人一路上边走边聊,半夜回到旧城。

 

云明旺和王福成两家人在麦香村饭庄等候云凤。明旺媳妇一直站在门外面,远远望见巴特尔几个人骑马过来,一眼看见了女儿,急忙跑过去,扶着云凤下了马,借着亮光看见女儿的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忍不住呜咽起来。

杨满山招呼大家进了饭庄。明旺媳妇搀扶着女儿来到前厅坐下,众人一起围了过来。大家看见云凤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神情恍惚,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都伤心地落下了泪。

云明旺:(低声)凤凤,咋不说话?你不认得爹啦?

云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父亲,眼泪顺着面颊直往下流。云明旺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伤心地哭了。两家人一个个潸然泪下。

杨满山招呼巴特尔和白天明几个人来到一边,请他们坐下沏上了茶,吩咐堂倌端来了酒菜。

白天明:杨掌柜,别客气。我们穆斯林有讲究,还是回去吃哇。巴队长,你们慢慢吃,我给你留着门。

杨满山:他们就住在麦香村吧,都安排好了。

白天明:嗯……那也好。(招呼马贵)咱们走哇。

云明旺看见白天明要走,急忙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了他面前。

云明旺:白兄弟,你们……你们真是我的大恩人呀!

白天明:当哥的,这可不行,快起来。(两手扶起云明旺)谁遇上这事都会帮你的。今天全靠巴队长,你好好谢谢人家哇。我们走了。

白天明和马贵出门骑马走了。

云明旺:(感激地看着巴特尔)你们……你们就是游击队的?

喜子:这是我们巴队长。

云明旺:巴队长,我……我咋感谢你呀?

巴特尔:云叔,不用客气,我也是蒙古人,帮你是应该的。

云明旺:你也是蒙古人? 没想到啊,转弯了一大圈,央求了一片人,最后还是自家的兄弟出了大力。

杨满山为巴特尔三人斟上酒。

王福成:(走过来)好兄弟,明天中午我们亲家俩过来,在麦香村好好请请你们。

巴特尔:(笑着谢绝)不了,我们还有事。明天一早就回山上了。

杨满山:福成,你们早点回吧。我陪巴队长喝几杯。

王福成:哦,那我们走了。

两家人簇拥着云凤离开麦香村饭庄。一路上,明旺媳妇拉着女儿的手,不停地问长问短。云凤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梅梅也在旁边搀扶着云凤。云明旺紧紧跟在后面,忍不住又流下眼泪。王福成两口子不住地唉声叹气。

云奎一个人走在最后,还在琢磨什么。

 

早晨,云明旺和王福成商量想去麦香村饭庄送一送巴特尔。王福成从杂货铺装了两口袋各种调料和日常用品。两人扛着来到麦香村饭庄。巴特尔收下了口袋,对亲家俩的盛情表示感谢,告别他们骑马回了大青山。

送走巴特尔,云明旺和王福成商量想租两间房子搬出来住。王福成同意。两人开始在巷子里转悠,问询哪里有空房子,将近中午,来到德盛庄商号门口,看见段宇轩刚好走出来。亲家俩主动迎上去。

王福成:段掌柜出去呀?

段宇轩:哦?是你们亲家俩。

王福成:段掌柜还不知道哇?昨天晚上亲家女儿已经回来了,是白掌柜和游击队巴队长他们救回来的。

段宇轩:是吗?太好啦!唉……我对不住孩子呀!一想起那天在大车店,孩子跪在我面前,求我把她带回来的情景,心里就特别难受,真有点儿没脸见孩子。你和孩子说,可不要怪罪我呀!

云明旺:哪能怪罪段掌柜呢,如果不是段掌柜帮忙,也接不回来梅梅。不是您和众人操心,恐怕闺女也回不来。

段宇轩:是不是找我有事?

王福成:没事。我们是瞎转悠,想租两间房子。

段宇轩:租房子干甚?

王福成:亲家想租房子搬出来住。

段宇轩:哦……(指指旁边一个院子)我听说这个院里好像有几间空房。搬过来和我做邻居吧?有事咱们好照应。

云明旺:好呀,挨着段掌柜住,我心里踏实。

段宇轩:咱们进去看看。

段宇轩带着两人走进那个院子。这是个小四合院,住着一些做小买卖和打短工的人。正房住着房东,是个又矮又胖的寡妇,她告诉段宇轩有一间东房和两间西房闲着,一间房子每月租金五元蒙疆票子。段宇轩和女房东商议了一下,说好每月八元蒙疆票子租下两间西房,他主动交了一个月房租。

王福成:段掌柜,哪能让你破费?

段宇轩:别争了。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几个人从院里出来,

段宇轩:(问云明旺)你儿子拉车的生意咋样?

云明旺:(苦笑)不是太好,交完份子钱挣不下几个。孩子老实,不敢多要。咱们庄户人没眼色,嘴又笨,干不好城里营生。

段宇轩:干脆来我这儿干吧,一个月10元蒙疆票子,你看行不行?

云明旺:我知道段掌柜是想帮我呢。给你干哪能要工钱?能帮你做事是应该的,工钱可不能要。

段宇轩:我也帮不了多少。让孩子今天就过来吧。

云明旺:(感动)段掌柜,你……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呀!我一会儿就让孩子退了车过来。娃娃不懂事,你就调教哇。

亲家俩告别段宇轩回家了。

 

中午,云奎回家吃饭,听父亲说让他去德盛庄商号当伙计,低着头不吭声。

云明旺:奎儿,你一会儿退了车就去哇。段掌柜是咱们家的恩人,你有点儿眼色,好好伺候段掌柜,跟人家学点儿本事。

云奎:(嘟囔)爹,我……我不想去。

云明旺:为甚?伺候段掌柜是你的福气,别说人家给你工钱,就是不给,也应该好好报答人家,咱们可不能没良心。

云奎:我……我想上山。

云明旺:上山?上山做甚?

云奎:参加游击队,带上人去杀了三毛驴,为凤凤报仇!

云明旺:你……你说甚?

云明旺愣了一下,扭头看看云奎妈,又看看梅梅和亲家两口子。王福成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表态。梅梅低着头不说话。

明旺媳妇:(摇摇头)奎儿,你不能去。参加游击队就得打仗,妈担心呢,不能让你去!

云明旺:就是,游击队是打日本人的,咱们和日本人也没仇。巴队长帮咱们救回了凤凤,应该报答人家,那也不一定非得参加。三毛驴那个畜生,咱们惹不起,躲得他远远的。我也不同意你去。

云奎:(咬着牙)不杀了他,我……我心里不舒坦。

云明旺:唉……不舒坦也没办法,咱们庄户人能过安稳日子就行了,不舒坦也得忍住点儿。亲家,我说得对不对?

王福成:(点头)对呢,咱们可惹不起日本人。

福成媳妇:云奎,你参加了游击队,梅梅咋办呀?。

云明旺:就是呀。你现在成了家,不考虑我和你妈,也得考虑考虑梅梅,不能扔下媳妇不管哇?

王福成:云奎,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你就好好伺候段掌柜,安安稳稳地和梅梅过日子哇。

明旺媳妇:奎儿,你可不能辜负了你外父、外母娘的一片心。咱们家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可不能再惹事了。

云奎不吭声了。

 

吃过饭,云奎去人力车行退了人力车,直接来到德盛庄商号。

段宇轩带云奎来到后院一个屋里,介绍了其他伙计,让他跟着大家一齐整理印刷好的小册子。云奎和伙计们把抗日宣传单都夹在《道德经》小册子里,整理好了绑成两捆。段宇轩让云奎和一个伙计给财神庙送去,他跟着出来了,刚走到前院,遇到了荣宝音。

荣宝音:段掌柜,你们去哪儿?

段宇轩:今天是会员们在财神庙聚会的日子,把这些送去发给人们。

荣宝音:交给我吧。以后这些事让伙计们去干,您不要出头露面。明白吗?

段宇轩:你也太小心了。(向荣宝音介绍)这是新来的伙计,叫云奎。(向云奎介绍)这是土默特学校的老师。你们俩跟上老师去吧。

荣宝音:就让云奎一个人跟我去吧。(接过伙计手里的小册子)

云奎跟着荣宝音出了门。

荣宝音:云奎,你也是蒙古人吧

云奎:是呢。

荣宝音:你们姓云的和我们姓荣的是土默特蒙古人最大的两个姓氏,早年咱们是一个部族的,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你知道吗?

云奎:知道呢。

荣宝音:咱们蒙古人说话办事一向干脆利索。你可要为蒙古人争口气呀。

云奎:嗯。

荣宝音:云奎,你跟着段掌柜是好运气呀。年纪轻轻的多读点儿书,没有文化的人,永远没出息。段掌柜不仅是生意人,也是个很有学问、明白大道理的人,你要多向段掌柜请教。

云奎:老师,我……我想读书认字。

荣宝音:好啊!我们学校就是专门为蒙古人办的。这样吧,一会儿就跟我去趟学校,给你介绍个老师。

云奎:我白天没时间,晚上行不行?

荣宝音:行,你每天吃过晚饭就过来。

云奎:收不收学费?

荣宝音:不收。你帮着干点儿活就行,有点儿眼色,自己找活干。懂吗?

云奎:谢谢荣老师。

两人边走边聊来到财神庙。

财神庙的西配殿里烟雾缭绕,钟鼓齐鸣。王道长带领道士正在做驱魔降妖的道场,他身披法袍,手执法器,双目紧闭、表情威严。道士们分开两排,一边敲着木鱼铙钹,一边低声诵念经文。信众们排着队默默走进西配殿,磕头作揖,跪拜神灵。王道长凝神屏气,向前走了几步,口中念念有词,开始画符念咒,驱灾祈福。信众们跟着站起来,一齐高声呼应,一片庄严肃穆、神神秘秘的气氛。

道场结束了,信众们陆续走出来。荣宝音和云奎给每个人递上了一本《道德经》。有的人打开里面,发现夹带的纸上写着宣传抗日的内容,赶紧揣进怀里悄悄走了。有的人不认识字,想知道纸上写的什么,听到识字的人正在低声念,急忙凑到跟前听,明白了纸上的内容后,不停地点头。

荣宝音和云奎把剩下的《道德经》交给一个道士,离开了财神庙。

王道长走出西配殿,两手背在身后望着人们。有几个信众举起手里的小册子向王道长点头示意。王道长立刻双手抱拳表示还礼,彼此微微一笑。信众们挥手向王道长告别,陆续离开了财神庙。

院里安静下来。王道长让道士把剩下的小册子放回后院的小屋,他甩着拂尘走出大门散步去了。

 

第二十二集

三连来到司令部。三连长指挥人爬上房顶。司令部前院平房里的日本兵,听到房顶上有动静,立刻出来向房顶上观察。战士们开枪打倒两个。日本兵跑回屋里,从窗户上举枪向房顶上射击。漆黑的夜里,枪声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三连长爬上房顶观察,看清了日本兵躲藏的屋子,指挥战士扔下去几枚手榴弹。日本兵安静下来,停止了还击。

 

唐玉龙来到日本兵营,看见大铁门关闭着,院里高高的岗楼上,两盏探照灯不停地向四周照射,一连和机枪连的战士隐蔽在大街西侧的巷子里。他找到一连长,简单说了引蛇出洞的计划。

唐玉龙:(命令一连长)先打灭那两个探照灯!

一连长指挥几个枪法好的战士一齐射击,两盏探照灯先后熄灭。

日本兵营里,藤本看到探照灯被打灭,气得嗷嗷直叫。命令打开大铁门,他带领一个中队日本兵冲出了兵营大门。

唐玉龙:狠狠地打!不能让鬼子出来!

一连长指挥战士们向日本兵猛烈射击。藤本指挥日本兵卧倒反击。子弹就像密密麻麻的流星,嗖嗖穿行在大街两边。机枪连长指挥战士爬上了路边店铺的房顶,架起歪把子机枪扫射,打得日本兵招架不住,退回了兵营。

藤本命令关上兵营大门,派几个日本兵扛着机枪爬上了房顶。双方在黑暗中开始了机枪对射。一连长让黄大山带领战士扛着掷弹筒爬上房顶,向日本兵营发射了几枚榴弹。随着几声爆炸,日本兵营的机枪火力逐渐减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

一连长:(跑到唐玉龙面前)营长,小鬼子怎么没动静啊?

唐玉龙:是啊,小鬼子打仗向来不退缩,怎么这么快就老实啦?

一连长:是不是等搜查本部的援兵呢?还是搞什么名堂?

唐玉龙:沉住气,先等等再说。

藤本回到兵营和几个中队长商量了一下,制定出一个东西合围的计划。他亲自带领一个中队日本兵悄悄溜出了日本兵营后门,穿过大街绕到了八路军的西侧。这里是一大片居民区,一排排房子连在一起。藤本先派一个小队日本兵翻墙跳进几户居民院子,爬上房顶,架起几挺歪把子机枪从背后向八路军阵地发起突然袭击,自己带领其他日本兵从巷子里慢慢接近八路军阵地。

房顶上的机枪连战士突然遭到敌人的机枪扫射,有几个战士受伤被抬下了房顶。唐玉龙刚爬上房顶想观察一下敌人的动静,感觉后脖子一热,湿乎乎的,用手一摸是血,从身上取出急救包,自己包扎了一下,命令房顶上的战士全部撤下来。一连长带几个战士走出院子,发现巷子西面不远处有很多闪亮的钢盔,一大群日本兵正在慢慢靠近,只好退了回来。

这时,一个中队的日本兵冲出兵营,穿过大街接近了八路军阵地。一连和机枪连同时遭到东西两侧日本兵夹击,退守在几条狭窄的巷子里。唐玉龙这才感到局势很危急,决定通知二连和三连过来增援,命令自己的通讯员立刻出发。通讯员看到唐玉龙受伤,叫过来旁边一个年轻战士。

通讯员:二柱子,你保护好营长。我走啦!

二柱子:哥,你保护营长,我替你去吧?

通讯员:你……你能行吗?

二柱子:没问题。

二柱子猫着腰向大街上跑去,刚出巷子口就被日本兵发现,一排子弹把他打倒在地。唐玉龙看得清清楚楚,急得一跺脚。

唐玉龙:(命令通讯员)不能从大街上走,从居民区突围出去。小心点儿。

通讯员趴在地上匍匐穿过两条巷子,很快从南面跑出去,向二连和三连传达了命令。二连长和三连长接到指示,各留一个班继续封锁司令部和警备队,率领大部分人来到鼓楼会合,沿着大街向北推进,很快就和日本兵交上了火,双方躲在大街两侧互相射击,谁也不敢轻易向前推进,战斗进入了僵持局面。二连长找到三连长。

二连长:这样打下去不行呀,必须想个办法。

三连长:你说怎么办?

二连长:我的意见来个反包围,从巷子里插到敌人后面,把小鬼子打出居民区。我知道小鬼子打仗有个特点,总是集中在一起,不敢分散开。咱们把部队以班为单位化整为零分散开,让敌人搞不清有多少人。这样也许能打退敌人。

三连长:好主意!

两人指挥部队分成十几个战斗小组,让策反过来的警备队员每人带领两个小组,穿插进入居民区。各个作战小组很快接近了日本兵。二连长带几个小组爬上房顶,迅速向前推进,其他小组跟着三连长跑步前进,从巷子里包抄敌人。

日本兵渐渐接近了一连和机枪连退守的几条巷子。

一连长发现敌人一步步逼近,派黄大山带领一排战士向西突围。黄大山接到命令,率领战士冲了出去,在狭窄的巷子里与敌人展开了激战,由于日本兵火力太猛,几次突围都没有成功。

藤本指挥部队缩小包围圈,派日本兵一批接一批地冲上去扔手雷。

黄大山边打边退,用脚踹开了几户院门,让战士们躲到居民院里。这时,飞来一枚手雷,还没落地就在黄大山的头上“轰”的一声爆炸了,身材高大的黄大山轰然倒地。已经躲进院里的小不点儿恰好一回头,看见黄大山负伤了,大喊了一声“排长——”冲出了门外,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扶起来,又一枚手雷冒着白烟飞过来,在两人跟前“轰”的一声炸响了。院里的战士们一齐冲出来把两人抬了进去。

二连长带人从房顶上向日本兵连续扔下手榴弹,随着一声声爆炸,日本兵接连受伤,周围几条巷子传来一阵阵猛烈射击,日本兵停止了进攻。

藤本发现房顶上有人,命令部队立刻撤退。日本兵沿着巷子从原路拼命往回跑。藤本掩护着几个伤兵,自己走在最后。一枚手榴弹爆炸,藤本扑倒在地,眼镜飞了出去,他伸手摸摸周围没有找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手里举着手枪,像瞎子一样在漆黑的巷子里摸索着向前走。

二连长在房顶上发现藤本没头没脑地四处乱撞,悄悄从房顶上下来,贴着墙根慢慢接近藤本,举起驳壳枪连开三枪,打得藤本一头栽倒在地。

日本兵撤回了兵营,躲在营房里,只有岗楼上几个日本兵用机枪毫无目标地向西面射击。

八路军各个作战小组穿过大街,包围日本兵营。机枪连长带几个战士扛着机枪爬上日本兵营房顶,瞄准岗楼开火。岗楼上的日本兵停止射击,安静下来。

日本兵营一个中队长给李德厚打电话,命令他带领部队增援一下。李德厚向中队长报告,警备队大门也被八路军封锁了,根本出不去。

几位连长看到基本控制了局面,一起跑到唐玉龙面前。

二连长:(看见唐玉龙脖子上的绷带)营长,脖子怎么啦?

唐玉龙:没什么,子弹擦破点儿皮。

二连长:严重吗?

唐玉龙:不要紧,已经止住血了。

二连长:(自鸣得意)营长,我们打得怎么样?

唐玉龙:不错不错,增援很及时!真悬哪!再晚来一步,我可能就牺牲啦!

二连长:(嘿嘿一笑)报告营长,趁您还活着,请指示,下一步该怎么打!

唐玉龙:(给了二连长胸脯一拳)就你的嘴贫。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接班!

几位连长哈哈笑了。

唐玉龙:听我的命令!二连留下,协助封锁小鬼子兵营,三连回去封锁司令部。不能再让敌人跑出来!

几位连长:是!

唐玉龙:我去搜查本部看看。你们派人去鼓楼找一下老师,让他帮咱们把伤员送出城。

几位连长:(敬礼)是!

 

唐玉龙和通讯员来到搜查本部门口。

巴特尔:(看见唐玉龙脖子上的绷带)你受伤啦?

唐玉龙:不严重。怎么样?小鬼子还没出来?

巴特尔:是呀,小鬼子挺狡猾。看来……救不出那些人了。

唐玉龙:估计小鬼子知道咱们想救人,不会轻易离开这里的。

巴特尔:天快亮了,怎么办?

唐玉龙:再打下去对咱们不利,天亮前必须撤走。

巴特尔:救不出老阿玛,我真是不甘心啊!

唐玉龙:打仗就是这样,往往不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巴特尔:是啊,咱们有点儿小看敌人了。

唐玉龙:(自言自语)这一仗虽然打得过瘾,可救人的目的没有达到,估计我们的伤亡也不小。看来进城打仗和山里打仗不一样啊。

巴特尔:咱们撤吧?你们先走,我带游击队掩护。

唐玉龙:好吧,我去通知一下。

唐玉龙:来到鼓楼,向周围看了看,大街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只有几个火堆还在燃烧,他让通讯员去各连传达命令,全体部队立刻撤出阵地,从西门开往旧城,返回大青山。

游击队员都撤回来了,巴特尔带着大家来到西门,看到八路军已经撤走,只有起义的警备队员还在等他。绥生走到巴特尔面前,犹犹豫豫好像有什么事。

巴特尔:绥生,你们怎么没跟八路军走啊?

绥生:巴队长,我……我想说个事。

巴特尔:什么事?说吧。

绥生:是……是这样,有两个弟兄在城楼上看见你们杀日本人,估计是吓坏了,刚才和我说不想当兵了,想回家呢,又怕你们不让走。

巴特尔:没什么,可以走。八路军不像警备队,决不强迫人们参加,就是参加了也要有思想准备,山上生活很艰苦,肯定不如城里舒服。

绥生:我知道,巴队长,参加抗日是我们自愿的。我们都是受苦人,你们能忍受,我们也能忍受,不会给你丢人

巴特尔:好,我相信你们

绥生:另外,弟兄们听说你就是巴队长,不想参加八路军,想跟上你走。

巴特尔:好呀游击队正缺人呢。咱们都是本地人,互相好照应。不过,游击队早晚要归了八路军,人家是正规部队。

绥生:先跟上你哇。弟兄们和我说,能参加二八路总比当二日本好

巴特尔:(笑着拍拍绥生的肩膀)好啊!欢迎你们参加二八路!

绥生把警备队员都叫了过来。两个不想当兵的听说允许他们回家,高兴得告别大家先走了。其他人跟着巴特尔向旧城走去……

 

半路上,巴特尔发现前面有个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在队伍里,紧走几步来到跟前,看见他满脸的络腮胡子,想起来是樱花公馆的门房。

巴特尔:嘿嘿,老哥,你怎么来啦?

门房:你那天说得对,伺候日本人早晚没有好下场,我不伺候他们了,跟上你们走。别看我腿脚不好,什么都能干!

巴特尔:好,欢迎你!谢谢你刚才打开栅栏门,还帮我们救人。

门房:应该的。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好队伍,我跟定你们啦!

巴特尔拉着门房的手,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向前走去。

快到旧城北门时,云奎跑到巴特尔面前。

云奎:巴队长,我有个事。

巴特尔:什么事?说吧。

云奎:我在前面路边埋了一杆枪,想把它取上。

巴特尔:(惊讶)什么枪?哪来的枪?

云奎:前几天我抢了日本兵一杆长枪,没有子弹就埋在地里了。

巴特尔:哦?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快取来吧。

云奎紧跑几步,在路边找到那个土堆,搬开大石头,刨出了步枪,用灯芯绒把枪身擦得干干净净,跑回队伍里。游击队员看见云奎从路边抱着一杆步枪跑出来,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云奎跑到巴特尔面前把枪递给他。

巴特尔:(接过枪)嗬!还是三八大盖呢,兄弟,了不起呀!想不到你早就独立抗日啦!

云奎:巴队长,这杆枪没子弹,咱们发不发子弹?

巴特尔:发呀,回去以后就发给你子弹。

云奎:巴队长,我不会打这种日本枪,能不能教教我?

巴特尔:没问题!我亲自教你,保证把你训练成个神枪手!这杆枪就是你的武器,你就用它好好地多杀鬼子,多杀土匪!

云奎:巴队长,我……我还有个请求。

巴特尔:说吧。

云奎:能不能和唐营长说说,公审三毛驴的时候,我想亲手崩了他。

巴特尔:这个请求不过分,我一定向唐营长说,满足你的愿望,为你妹妹报仇!(把步枪递给云奎,拍拍他的肩膀)我没看错人呀,是个好兄弟!

云奎接过步枪扛在肩上,心里美滋滋的,脸上显得信心十足。

 

北门外聚集了很多老师学生和市民,大召的喇嘛、财神庙的道士和戴白帽的穆斯林也来了。当人们在黑暗中看见有担架抬过来,一齐围了上去。云明旺和王福成一人背着一个伤员过来了。荣宝音让大家把担架和伤员轻轻放在路边。几个药店掌柜仔细检查了每个伤员的伤势,重新进行了止血包扎。当人们听说担架上有几个战士牺牲了,不少人流下了眼泪。

远处传来刷刷的脚步声,影影绰绰好像有部队走过来。人们纷纷向前簇拥过去。不一会儿,只见唐玉龙带着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走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人们拿着煮鸡蛋、烙油饼和热腾腾的奶茶迎了上去。回民人提着热水,端着盛满麻花、麻叶、酥馍、油香、麻团和烤白面焙子的托盘送到战士们面前。巴特尔带着游击队随后赶到。大家不客气地吃着人们送来的食物。一些市民主动地和战士们、游击队员攀谈起来。

唐玉龙看到群众这样热情,很受感动,跳上一个石头台子。

唐玉龙:(高声)老师们,同学们,市民们,感谢大家等着我们,感谢大家给我们送来好吃的东西!在你们的配合下,八路军和游击队狠狠教训了敌人!虽然没有救出抓去的人,但是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和敌人战斗到底!一定要把敌人彻底打败!

人群响起一片掌声。

唐玉龙:目前来看,敌人的势力比我们强大,我们欢迎各民族群众参加八路军和游击队,壮大抗日队伍,早日消灭日本鬼子。今天敌人挨了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胆敢再来欺负老百姓,八路军和游击队随时会来的。不把日本鬼子赶出土默川,我们绝不离开大青山!

人群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唐玉龙和巴特尔走到人群中,与喇嘛六爷、白天瑞阿訇、财神庙的道士和市民们握手道别。巴特尔看见了不远处的王福成和云明旺,招呼唐玉龙过去。

巴特尔:唐营长,这就是云奎的父亲。

唐玉龙:云奎父亲?好啊!您儿子刚参加游击队就很能干,了不起呀!

云明旺:(激动)八路军长官,我算看明白了,老百姓谁也指望不上,就靠你们啦!一两天我就回村,动员后生们参加八路军!

唐玉龙:太好啦!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日本鬼子就得靠大家一起打,只有把老百姓发动起来,扩大咱们的队伍,鬼子再多也待不住!

唐玉龙告别大家,一转身看见了不远处的荣宝音和地上的一排担架,赶紧跑过去看望伤员,走到跟前,发现担架上有个人的脑袋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模样,显然已经牺牲了。

唐玉龙:(问旁边的战士)这是谁呀?

战士:报告营长,是……是黄排长。

唐玉龙:哦?

唐玉龙蹲下身,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再看旁边的一副担架上,小不点儿紧闭双眼,悄无声息,他用手一摸,全身冰凉,原来小不点儿也牺牲了。

荣宝音:(语气沉重)唐营长,伤亡挺严重呀。牺牲了八个战士,大部分是被手雷炸的,重伤十几个,轻伤也不少。

通讯员:营长,一连,一连……

唐玉龙:(扭头看着通讯员)一连怎么啦?说呀!

通讯员:二柱子……二柱子也……也牺牲了。(呜呜地哭起来)

唐玉龙:(站起来)大柱子,我……我都看见了,你弟弟……你弟弟为了我才……(嗓子哽咽,拍拍大柱子的肩膀)你弟弟……很英勇!是真正的英雄!能牺牲在战场上,是八路军战士最大的光荣!土默川人民……不会忘记他的!

大柱子:营长,让我下连队吧,我要为弟弟报仇!

唐玉龙:以后会有机会的。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更多的战斗还在等着我们呢。(悄悄擦去眼泪)一连战士抬担架先走一步,我去看看轻伤员。

巴特尔踮起脚在人群里寻找,看见福成媳妇、明旺媳妇、梅梅、云凤和四格格站在不远处,赶紧跑过去。四格格也看见了巴特尔,急忙跑过来。

四格格:(焦急)八哥儿,我阿玛呢?(伸长了脖子向周围张望)

巴特尔:(摇摇头)没找到。我会想办法的。

四格格:(眼里噙满泪水)那……那我怎么办呀?

巴特尔:你有什么打算?

四格格:我……我要跟你走。

巴特尔:听我说……(深情地看着她)冬天就要到了,山上条件很艰苦,你肯定受不了,就在旧城住着吧。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四格格眼里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地流下来。巴特尔用手轻轻擦去了四格格脸上的泪水。四格格哭得更厉害了。

巴特尔:这么大的姑娘了,快别哭了。等你阿玛回来,咱们一起吃火锅涮羊肉,好吗?

四格格扑哧一声笑了,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冲巴特尔点点头,泪水还在眼里打转转。

云奎看见家里人,从远处跑过来。明旺媳妇拉着儿子的手,眼泪汪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云明旺和王福成也过来了,看见云奎肩膀上扛着步枪。

云明旺:(惊喜)奎儿,给你发枪啦?

云奎:爹,这是我前几天拉车,抢了日本兵一杆枪,本来打算拿上它去救云凤,没有子弹就埋在了路边,一直不敢跟你说,今天取上了。

云明旺:(惊奇)哦?好呀!(摇头叹气)唉……我这辈子活得窝囊。奎儿。你比爹有本事,跟上游击队好好干!

云奎:爹,放心哇,不杀完土匪,不打跑日本人,我不回来!

云明旺:好,有出息,给咱们蒙古人好好争口气!

云奎:巴队长说了,他向八路军请求,让我亲手枪崩了三毛驴。

云明旺:好呀,你多开它几枪,让那个畜生下辈子不能转生成人!

云凤:(看着云奎,轻轻喊了一声)哥……

云奎拉着妹妹的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嗓子哽咽着说不出话,他用手梳理了一下妹妹散乱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云凤:(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哥,我……我舍不得你走。

云明旺两口子听到女儿终于开口说话了,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云奎:凤凤,哥要走了。哥要去杀土匪,杀日本人,为你和段掌柜报仇,为受苦人报仇!(扭头看着梅梅)父母和妹妹就靠你照顾了。自从你来了我家,担惊受怕的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真对不起。

梅梅:(深情地看着云奎)我能忍受。你放心去哇,多注意身体。

巴特尔拉着四格格的手走到大家面前。

巴特尔:四格格就交给你们了。

王福成:你放心。我早把四格格当成自己家孩子了。

云奎:(走到四格格面前)姐姐,我……我和巴队长一定想办法救出老阿玛!

四格格:(眼里闪着泪花)姐姐相信你们。

王福成:云奎,你好好干,不用担心家里。我和梅梅妈商量好了,一两天就回你们村,陪你爹妈住几天。四格格也去。

云明旺:亲家,那……那可太好啦!

王福成:是呀,我有这么好的亲家,有这么好的女婿,知足啦!冬天打算就住在村里,不回来啦!

游击队员牵来了马,巴特尔和云奎告别大家,骑上马走进队伍里。唐玉龙看到战士们已经吃完东西,喝好了水,指挥部队列队站齐,老师、学生和市民们敬了一个军礼,队伍大踏步地向北出发了。

晨曦朦胧中,人们依依惜别地目送部队远去。花蝴蝶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场面,激动地唱起了现编的爬山调

    啊嗬嗨——

    土默川呀——土默川——

    游击队是咱们自家的人,

    八路军和受苦人心连心。

    昏天黑地的土默川呀,

    早晚一天要放光明呀,放光明。

    啊嗬嗨咦——啊嗬啊嗬嗨——

八路军和游击队已经走远了,人们久久不愿离去。

东方天边开始发亮,太阳冉冉升起,绚烂的霞光穿过一片片云层,照射着土默川大地,阴沉了多日的天空,就要云开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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