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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上的草莽英雄(文学剧本)--内容
 
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舞台剧剧本-戏曲 字数:  编辑:陕西韩城马萌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1/3/22 18:56:26  最新修改:2011/3/22 18:56:26  阅读:
黄土地上的草莽英雄(文学剧本)
作者:马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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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庚子赈灾
1.
清光绪26年(农历庚子年)。
陕西关中大地,哀鸿遍野,古龙原下的衙道村漫下来拖儿带女的饥民,这个仅有百十口人的小村庄充满了操着外乡口音的逃难者。呼啸着的西北风搅着一片片一团团漫天的鹅毛大雪。
马德青带着两个儿子登科、登举,安顿饥民住进了马家大院,大门口架起的熬粥大锅吱吱地响着,升腾起袅袅的热蒸气。
天性淳厚的马德青看还有部分饥民尚无着落,便毅然开了马氏祠堂,说:“祠堂里如果住不下,就住村口圣母庙里。”在粥锅旁加火填柴的马王氏见掌柜的开了祠堂,又要开圣母庙救济饥民,心想这难道不是在天上戳窟窿吗,大半辈子吃斋念佛的她便极度地惶恐不安,心儿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要逸出体外一样。于是,她把掌柜的叫到僻静处,低声问道:“当家的,祠堂里供奉着历代祖先,圣母庙更是一片净土,你这样做不是在亵渎列祖列宗和圣母二姑娘的神灵吗,如果那样,子孙后代都不得安康?”
黑着国字脸的马德青,表情严肃,答道:
“这饥荒闹得叫人害怕,和光绪爷三年没有什么两样,还是存人种要紧,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马王氏晓得自己男人的脾气,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即使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个贤惠的关中女人嘴里在嘟囔着:
“咱们做的够多了,即使赈灾,那也是朝廷和衙门的事情,那些官老爷吃官饭领俸银不干人事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马德青恼了,几乎是在吼叫:
“朝廷,朝廷!朝廷和官府的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吃的是人饭拉的是狗屎,他们指望得上吗?”
马王氏见男人发火了,就不再多说什么。
马德青继续说道:
“这冰天雪地的让这些苦命的人们往那里去?北京城外八国红毛的枪炮一响,西太后就尻蛋子稀松,丢下诺大的京城,携带着光绪爷仓皇逃到了西安,只管自己花天酒地,哪里还顾及老百姓的死活?”
马王氏说:
“我听说卧牛城里的大户井家在光绪爷三年闹饥荒时赈灾三年,竟把一个殷实的百万之家给破败了,何况咱们这个区区的小户人家能经得住那样的折腾吗?”
马德青的语气这时舒缓了许多,说道:
“我马德青虽没有井家的百万家产,稠的拿不出来,但让饥民们吃稀的还是有的,救活一个算一个!”
马王氏见男人铁了心,便点头默许,说:
“你是当家的,就看着办吧。哎!善人总该有善报吧,愿圣母娘娘保佑我家二孙子早日取得功名!”
2.
卧牛城的井家后来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井勿幕,他被中华民国之父、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先生赞誉为“西北革命巨柱”。
井家是卧牛城里大什字巷的大户人家,其先祖夫妻二人由西府的扶风县逃荒到了卧牛城西北的井家原,给一户丁姓的财东家扛活做长工。井家致富是在一夜之间,富有传奇色彩,拿俗话讲是跌了一跤拾了一个金元宝。相传有一天,井家的先祖殁了婆娘,乐善好施的财东丁善人很爽快,答应给井家先祖一块坡地让他安葬亡妻,好入土为安。村里的热心人不邀而至,帮忙打墓,有拴柱、三德子和富贵他们。
拴柱他们早早地就扛上铁锨去挖掘坟墓,事主井家把一日三餐的伙食送到墓地,虽说不是太好但也说得过去,拴柱、三德子和富贵都是穷汉家人,他们也不嫌弃,能填饱肚子就行。几个人撅起屁股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连挖带铲,突然传来三德子的一声惊叫:
“柱子叔,日塌了,白忙活了一场,这旁边怎么还有一个墓坑,村里的老人们常常讲墓里套墓不吉利呀!”
“谎溜,溜光锤,羞你妈的屁,别一诈三惊的,你喔号瞎怂的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好好挖不要胡球耍怪!”富贵骂道,他早就看不惯三德子平日口里没实话,一步二十四个谎。
“说什么梦话呢,好好挖,吃主家的饭就得给主家卖命地干!”
三德子平日里不说实话,村里没人相信他的话,村里人相传他有一次撒谎整了他的父亲,三德子事先给父亲的饭碗里放了泻药,父亲吃了跑肚子,三德子就抱住父亲的腿,哭喊道:
“大,大!我再不了,说啥也不了,你不要生气,不要打我,我再不撒谎了!”害得父亲拉了满裤子的稀屎,哭笑不得。
三德子抡圆锨把挖了几下,脚底下的黄土往下陷,出现了一个墓口。他便在墓坑里吼破嗓子地喊:
“柱子叔,这回是真的,我不哄你,谁哄你是四条腿地上爬的。这回的确是真的!里面好像还有盔甲宝剑之类的值钱货。”
拴柱还是见多识广糟蹋的粮食多,心里咯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墓中墓,证明井家门里将来要出能行人,最起码是个武举人之上的老爷。他几乎是和富贵同时跳下墓坑,两个人惊呆了,舌头伸得老长不晓得往回收像个吊死鬼。这最起码是个几百年不知道何朝何代的武将墓葬,里面除了骸骨、盔甲、宝剑之类的值钱货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的金银器物。拴柱仰天长叹:
“这是老天爷造就人家井家发财,我拴柱子苦命了大半辈子怎么就没有这发财命呢?”
拴柱、富贵和三德子虽穷但志不短,不是那种见财忘义的小人,他们把所有的金银财宝悉数交给了井家。井家的家境由此直线好转。井家先祖起初是在井家原附近植槐树百棵,靠出售秧苗盈利,人称“井百槐”
3.
井家在四川的盐矿生意特火爆,每年所得红利,全运往江西,铸成一个个像驴粪蛋般的大元宝,每个顶纹银五十两,运往关中的卧牛城,此时的井家已成当地首富。道光年间,井家由井家原移居卧牛城里,在大什字巷新建了住宅,一砖到顶,甚为气派。
井勿幕的父亲井绠斋,因一目失明,人称“井瞎子”,乐善好施。光绪三年的时候,西北各省大饥,陕西关中地区更是赤土千里,颗粒无收。井绠斋倡议放赈救灾,他自己在卧牛城里设粥场多处,放赈三年,令人咂舌。时任卧牛城县令的某贪官,因不能包办侵吞银两,便气呼呼地质问井绠斋:
“井瞎子,你井家有多少钱,竟敢在我卧牛城里设粥场放赈救灾?”
井绠斋哈哈一笑,坦然答道:
“我井家的元宝堆得像小山一样,如果不用都快要霉烂在库房了,再说我井家没有百万之巨,哪里还敢咥这大宗活?”
“好呀,就你姓井的敢逞能,屎巴牛显你的黑尻子?”
贪官差点气破了肚皮,拂袖而去。
三年的放赈,四处流落的饥民度过了饥荒,而井家的光景却从此走上了下坡路,日渐衰落。
4.
马王氏听了井家赈灾的壮举,低头忙活手中的活儿,又瞧了瞧两个儿媳胡氏和许氏,嘘咳了一声,道:
“你大是脱了鞋的学井瞎子呢,他积德行善一辈子就看四个孙子中能出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好显扬一下我们马家的门第!”
跳动的烛火映衬着马德青方正的国字脸,他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旱烟锅子滋溜滋溜地响,鼻孔里不时地喷出两股子青烟。
5.
这一年的十二月,西安城里出了大乱子,一大批流落街头的饥民自动集结起来,到西太后的行宫请愿。他们包围了军机大臣荣禄,要求开仓放粮。此时,甘肃一带的回民也揭竿而起,提出了“逐满”的口号。西太后一干人惊慌失措,乱作了一团,忙乱着应付危机四伏的残局。
6.
北京城破是在阴历七月二十,禽兽不如的红毛自广渠、朝阳、东便三个门蜂拥而入,不堪一击的清兵四散,溃不成军。长鼻子的美国红毛首先侵入紫禁城。焚烧、惨杀、抢劫、奸淫等等,无所不为。二十一日天未明,西太后青衣徒步,一身农妇打扮,平日里荒淫骄横的她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雍容富贵,狼狈不堪,哭泣着出了西华门,胁迫着傀儡皇帝光绪乘骡车仓皇出逃,随从者千余人,五王八侯的,主要有载漪、载勋、载澜、刚毅等一班王公大臣,妃主宫人也无法顾及。珍妃在光绪跟前最为得宠,而西太后却憎恨她,这位可怜的绝代佳丽不得从驾,被逼投井而死,成为千古遗憾。陷落后的北京城里,官民四处逃窜,年轻妇女惧怕被红毛糟蹋而坏了贞节,纷纷自裁,尸体横卧街头,惨不忍睹。城中火起,一夕数惊。
西太后和光绪饥一顿饱一顿地奔波了七十多天,经山西渡黄河由大庆关入陕,取道朝邑、同州等地,在时令将近立冬的时候才逃到了西安。这多亏了甘肃布政使岑春煊,他在八国红毛侵犯京津时,曾率两千余人进京“勤王”,后又护送帝后两宫到了西安。岑系广西桂林人,戊戌新政时受光绪召见,先授广东布政使,不久调任甘肃布政使。有了岑春煊护驾,西太后一颗悬紧的心终于落地了,打心眼里感激这位忠臣良将,国事如此糜烂颓败,仍然心系朝廷,便想伺机提拔重用。她一高兴,在进了西安城不久,就给岑春煊升了官,授予陕西巡抚,第二年调任山西巡抚。
西太后到西安的时候,陕西当局给她修建的行宫尚未竣工,布政司署巡抚端方迎驾,老佛爷就在端方的抚署衙门住了下来。这时的西太后依然鱿鱼海参、花天酒地,把西安当成了北京的紫禁城。
7.
帝后两宫是在丢了北京之后,迫不得已到了西安,北方各省一片乱糟糟,而南方各省依然保持着独立状态。为了维持残局苟且偷生,西太后只好奴颜曲膝,与各国列强言和,无耻地说:“尽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一副卖国嘴脸暴露无遗。李鸿章与庆亲王奕劻被任命为议和全权大臣,到京师与各国交涉。
议和是马拉松的,各国要求处罚载漪、载勋、载澜、刚毅、赵舒翘等数十个曾力主保荐让义和团抗击列强保卫京津地区的王公大臣。这些人都是后党的核心,西太后先是不同意,接着各国列强强逼,不除之心不甘。这些人在义和团运动时,先是上书西太后,力言“拳匪”是国家之福,与各国作对,焚铁路,毁电线,凡家藏洋书者,皆称为二毛子,一定与洋鬼子沾亲带故,是洋人的孝子贤孙,捕得必杀之;后来这些被洋人视为眼中钉的王公大臣,又力主大清国向各国宣战,说各国列强“欺凌我国家,侵犯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洋人斥责他们纯属胡说八道,像这些人必须严厉惩治。
历经多次交涉,西太后的判决一改再改,迫不得已,她只得舍车保帅,同意将载勋等人赐死,载漪流放到荒无人烟、满眼沙漠荒滩的新疆,并废黜将被立为皇储的大阿哥,迫使其出宫。各国见达到了目的,于是在农历辛丑年的九月七日与大清国签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不平等的国际和约,即《辛丑议定书》,当时又称《辛丑各国和约》。
8.
辛丑和约签定的时候,半农还不到十七岁,在尧山书院苦读圣贤书欲考取功名以显门第。当得知卖国和约签定的时候,尧山书院里闹得很凶,这个知书达礼的莘莘学子也说了粗话骂了娘,说西太后是羞先人呢。
半农是马德青的次孙,年幼的时候就由他的奶奶马王氏做主,过继给了他的伯父登科。
马登科的女人胡氏过门多年了,还没有开怀生个一男半女的给马家延续香火。而老二登举的女人许氏的肚子却十分争气,接连生了四个带把的。马王氏和自己的男人商量后,就拍板定案,将半农过继给大儿子为嗣。
胡氏听说是老当家拍了板,心里乐开了花,晚上和男人在被子窝快活了几回,说:
“这事好呀,咱妈发了话,老二两口子也不该有什么说事,即使忍痛割爱,也得给咱一个带把的顶门杠子!”
登科叹了口气,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说:
“就这样了,在外头天王老子皇帝太后老佛爷是老大,在咱屋里头,妈的话就是圣旨,即使错了也要按她老人家的话去办。”
9.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刚强了一辈子的马德青病倒了。临终时,他闭不上眼,拉着两个儿子的手,紧紧的不肯放松,说:“咱这一支马姓本出自西域少数民族,始祖马庆祥,本名习礼吉思,雍古氏。因其父帖木尔越哥从西域进中原仕辽朝耶律氏为马步军指挥使,官名有马,因此以马为姓。之后入元朝,晋见大汗铁木真受重用,随蒙古铁骑拔都部入中原,在蒙金同州之战后,其中一支就定居在衙道堡,弃弓马以农耕为生,至今还没有人取得功名在朝为官,我的四个孙子中,二孙子半农已考取秀才,如果以后他考取举人进士什么的,不要忘了在我的坟前烧纸焚钱鸣炮,以告我的亡灵,我也能含笑于九泉之下。”登科登举兄弟两个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点头示意让父亲放心。
马德青的印堂渐渐灰暗,头一歪竟去了,儿孙们哭声一片。
马家的厅房下设了灵堂,村里的男男女女们都来吊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长。马王氏说,当家的辛劳了一辈子,是该到歇歇的时候了,到了那边好陪伴逝去的先祖,也不会孤单。
三天后,马德青入土为安,葬埋到柘树陵祖坟。
10.
半农过继给伯父后,登科胡氏两口子将他视为掌上明珠,立志要把儿子培养成读书人,考取功名,改门换墙。半农九岁时,入了村里的私塾,教书的是一个姓许的老夫子。许老夫子常夸半农天资聪慧,将来一定会成大器。登科胡氏听了,兴得合不拢嘴,梦想着儿子将来或许会像卧牛城里大人巷的王相国一样,位居人臣,步入龙庭,马家大院里也会骡马成群,财产万贯,那些州官县官都屁颠屁颠地一个个到府上拜访。
半农年龄稍长一些,登科胡氏咬了牙拿出钱把儿子送进卧牛城里的尧山书院。
令马家最振奋的是半农考取秀才的时候,登科、登举兄弟两个提了几粪笼鞭炮去了祖坟柘树陵,放了个天昏地暗。
11.
一天的黄昏,半农心里觉得发慌,他这几天连续做恶梦,梦见伯母胡氏卧到在炕满脸愁容,便由卧牛城返回古龙原下的衙道堡,几十里的路程,途径一个叫炭渣坡的村庄时,一轮玉盘已高悬在天空,又累又渴的他就坐在村口的炭渣壕边歇息,本来瞌睡就多的他竟迷迷忽忽地睡着了。
待到醒来时,已是雄鸡三叫,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他这才发现自己在炭渣壕边睡了一宿,露水打湿了衣裤,便不由得笑出了声,拍打了身上的灰土,慢腾腾地向回走。回到家时,他幽默地对马王氏说,自己夜黑来在炭渣壕观景,和广寒宫的嫦娥谝了整整一宿。马王氏嗔怪孙子谝了闲传忘了回家,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一家子人听了差点笑破肚皮。马王氏这时才灵醒过来,说孙子是个人精,接着又说半农的伯母胡氏近来病倒了,请了几个郎中看了,收效都不大。
心情沉重的半农别了奶奶,去了胡氏房中。病中的胡氏见了儿子,病痛好象减轻了许多,告诉儿子不要牵挂她,要以学业为重,只有考取了功名,才是最大的孝。吃过午饭后,胡氏就催促儿子返回书院去,莫要荒废学业误了功名。
正当半农踌躇满志参加举人考试时,衙道堡南头的杨大来报丧,哭丧着脸说,半农的伯母胡氏病逝了。丧亲的噩耗对于半农犹如晴天霹雳,他顿时觉得天塌了,悲痛万分地急急赶回衙道堡奔丧。
12.
一日,半农的父亲登举在天擦黑的时候回来,背着一捆铺盖卷儿,满脸的愁云,进门后就蹲在墙旮旯吃闷烟,一言不发。许氏问:“娃他大,怎么把娃的铺盖背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登举沉默了一会,“哇”的一声哭了,哽哽咽咽地说:
“娃他妈,毕咧!”
“他大,啥毕咧?”许氏满脑子的混沌,不解地问。
登举答道:
“当今圣上下了诏书,清家的科举散了……”
说完,登举又是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许氏也跟着男人落泪,拍了拍手,连哭带诉说:
“我娃的命怎么就这样苦?皇帝和老佛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科举说散就散了呢?”
登科闻讯赶来,见登举许氏两口子哭得像泪人一般,心胸开阔的他弹了弹烟袋锅子,说开了宽心话:
“既然散了就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原本指望老二靠念书考取功名,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再说了天塌了塌众人又不是咱一家,那里的黄土都养人,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蹲在墙旮旯的登举点了点头,情绪平静了许多。
登科接着说:
“咱们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一心把咱的地种好,炮房经营好,多挣些家业是上策。咱衙道堡的人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要和人家府县的老爷们比胖瘦!”
13.
当晚,马家兄弟二人率了四个子侄,去了马氏祠堂,向列祖列宗祷告,倾吐心里的苦水。烛光照亮了明柱上的对联:
承祖父一脉真情曰勤曰俭,
教子孙两条出路维读维耕。
两代六人叩拜在地,重温祖训,心里默默地祈祷祖先保佑他们太平安康。登科登举向父亲的神位谢罪:大,不是儿不孝,原本指望老二靠读书考取功名以诗书传家,现在看来不行了,皇帝和太后老佛爷降了旨散了科举,我们兄弟只有把祖先留下的这份家业经营好,子孙们娶妻生子,咱马家人旺财旺家业旺,世世代代躺在黄灿灿的金元宝上睡觉。
兄弟二人哭着说着,说着哭着,心里头在滴血。
祠堂外,乌云翻滚,电光闪闪,炸雷轰鸣,老天爷也在发泄着心里头的愤怒和怨恨。
14.
倏的闪过一道白光,血乎乎的脑袋落了地,骨碌碌的滚出老远,而恶霸的尸身却僵立在那里,那些狗腿子们一个个发愣,呆如泥胎。只见那少年侠士,身轻如燕,一把青锋宝剑舞得密不透风,闪转腾挪,飞步习打,一招一式,应变自如。这少年的武功颇有“关中四杰”中三原“鹞子”高三所创的高家拳的风格。
少侠的一番表演获得了满堂彩,有认识他的在高呼:
“胡中山,来一个!”
这胡少侠有“小岳飞”之称,即是后来民国史上大名鼎鼎的胡景翼,字笠僧。
胡中山拗不过大伙的盛情,又表演了几套拿手的看家功夫。他先是一个鲤鱼穿梭,接着就是一个鹞子入林,甩腿缠腰,化身门子,似左非左,似右非右,似进又退,似退又进,闪纵莫测,侧身多变。看客们叫绝不已,眼拙的还没有反映过来,少侠又使出了“四突拳”的绝招“云里显圣”,忽的以“判官脱靴”收了式。
当年,胡中山慕名拜高三的大弟子金钟为师,狠下苦功,终于成为高家拳的再传弟子。
胡景翼的父亲胡太公生性豪爽,爱憎分明,急公好义,仗义执言,具有朴素而强烈的爱国精神。胡家是靠经商起家的,胡太公早年在三原经营“发隆泰”商号,奔波于三原、西安和富平之间。
 
第二集 鲲鹏展翅
1.
金钟的弟子除了胡中山之外,还有卧牛城里的井家兄弟,井崧生和井勿幕。这些人都是后来在民国历史上相当有影响的人物。
金钟本姓魏,富平洪水人,当年高三出外访友授艺,总是让魏金钟陪行。他身材矮小,容貌清秀,很像个文弱书生,但凡与他交过手的人都深知他的功底深厚,非同一般,尤其是轻功极高。传说他在夏秋季节,喜欢用手掌打落窗户纸上的蚊蝇,百打百中,蚊蝇死而窗户纸不破。
2.
一个春光烂漫的日子,心情愉悦的金钟访友到了卧牛城,七十二条大街小巷转了个遍。
在大什字巷一大户人家门前见一白衣少年耍枪弄棒,口渴至极的金钟便向少年讨水喝。白衣少年殷勤地请金钟进屋,让座倒水。闲谝中得知这白衣少年叫井勿幕,四岁上就殁了父亲,整日里与兄长井崧生习文练武。
勿幕问金钟是何处人氏,金钟答鄙人魏金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富平洪水人氏。勿幕惊诧,便问他是否认识关中大侠魏金钟。金钟哈哈大笑,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勿幕大骇,与从外头归来的兄长崧生叩拜在地向金钟谢罪,说有眼不识真佛,长跪不起,恳求金钟收他们兄弟两个为徒。
金钟再三推辞,说:
“魏某没有什么本事,只是徒有虚名而已,二位何必如此当真?”
井家兄弟求师心切,头磕如捣蒜,恳求道:
“魏师父绝技了得,听人说一身轻功可以飞天入地,大名在渭北如雷贯耳,家喻户晓。”
这时,窗户上有几只嗡嗡叫的苍蝇,忽而飞忽而落,虽不咬人但让人恶心。金钟道了一声:
“这秽物甚是恶心!”
话未说完,便收腹提气,抽身腾空,啪啪啪三声击打。
井家兄弟只见窗户底下的方砖上落了三个绿头苍蝇的尸体。勿幕惊道:
“师父竟有如此身手,今日一见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以前只听说有少林俗家弟子一掌下去能击坏一张新做的槐木桌子,没想到魏师父竟有这等上乘功夫,今天这师父可算认定了。”井崧生也吃惊不已。
金钟落了座,脸不红气不喘,显得很平淡,说:
“这不算什么,雕虫小技罢了!”
井家兄弟今日碰见世外高人哪里还肯罢手,就死缠硬磨,弄得金钟没有办法,只得点头应允,收了二兄弟为徒。
从此,井家兄弟跟上魏师父学习拳剑技击,冬去春来,光阴似箭,功夫进步很快。
勿幕因平日里身着一件白色褂子,腿缚铁瓦,疾走如飞,又性格开朗,貌秀心雄,豪侠尚武,常怀英雄之心,勇于打抱不平,乡人多称其为白衣少侠。
后来,井家兄弟分家,井家在卧牛城里的一个叫“内义源”的杂货铺子分给了年仅十四岁的井勿幕。这时,井家的家道已经中落,常有债主逼门讨债,年幼的勿幕只得疲于应付。
3.
寒冬腊月的一个早晨,铺子门前来了两个吆五喝六的混混上门逼债。一个粗短,一个瘦长。粗短的人称“地老鼠”,名叫王拐拐,会几套狗拳;瘦长的人唤“七寸蛇”,绰号赵麻子,为人刁毒,号称铁拳,无人能敌。
勿幕恳求他们宽限几日,待筹到了钱就给送过去。
王拐拐和赵麻子这两个混蛋先是一阵冷笑,接着嘴里就在叫喊着:
“受人钱财,替人灭灾,臭小子,没有钱就拿命来!”
说着就扑了上来。只见王拐拐一个扫膛腿扫了过来,即使铁塔也要被撂倒。赵麻子也不是软蛋,靠前扎好马步,抡起硕大的铁拳只想把井勿幕砸扁。
围观的人们可怜这少年四岁上就殁了父亲,但对持强凌弱的恶棍却敢怒不敢言,一个个都捂上眼睛。
只听勿幕大叫一声:
“去也!”
接着是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人们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上,心痛那少年命苦,完了,井家娃娃百分之百毙命无疑。
待到他们齐唰唰地放下手来,眼前的一幕惨剧令他们惊诧,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事实,王拐拐飞出了七八丈远,跌坐在街正中,爹呀娘呀地惨叫,如同杀猪一般;那赵麻子更悬乎,如断了线的风筝,呼啦啦地倒在铺子的瓦房顶上。而井勿幕却安然无恙。
4.
很快就过了清明,一日,勿幕蹲在墙跟底的青槐树下,观看成群结队的蚂蚁搬家,心神专一。崧生走了过来,问道:
“好瓜娃呢,我以为你弄啥呢,弄了半天还是看蚍蜉搬家,哪有啥好看的?”
“哥,这里面有学问,不只是蚂蚁搬家,蚂蚁虽小,但它们很勤劳,也有团队精神,假如我们汉人也能像蚂蚁那样团结一致,反满抗清,那清妖何愁不除?”勿幕答道。
崧生说:
“不准胡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这话让官府知道是要杀头的,在外头可不敢胡说。弟弟,我想了好长时间,你的铺子生意不行,人要生活没有钱是不行的,四川的川东道台张铎以前在穷困潦倒之时曾受过咱大的周济,交情也非同一般,让咱家的长工宝印陪同你去川东重庆投奔张铎。”
“哥,我听你的,到重庆去也好,一来可以继续深造学业,二来也可以广交巴蜀英雄豪杰,家里的一切就麻烦兄长费心了。”勿幕听了哥哥的话,心里也非常高兴。
崧生说:
“你就放心走吧,屋里有哥呢!”
说走就走,准备好了行李盘缠,勿幕和宝印二人次日就上路了。5.
越秦岭过汉中历经巴山蜀水,到了重庆见了张铎。
张铎热情地招待了勿幕二人,念叨了井父生前对他的恩惠,如果没有当日井父的接济,就没有他张铎今日的锦绣前程,于是让勿幕住了下来,在重庆上学,一切费用由他包揽。
大约一年之后,勿幕就结识了当地革命青年熊克武(字锦帆)、但懋革(字怒刚)等人。
6.
初冬的一天下午,勿幕和熊克武聊天。两人先是谈了洪杨革命和天国的翼王兵败大渡河的壮举,感慨英雄气短,接着熊克武讲了他广东之行的见闻,说人民群众反满复汉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会党人士孙中山在海外创建了同盟会,笼络了一大批仁人志士,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建合众政府为宗旨,从事着反清除满的事业,四川在日本留学的一些青年学生都和孙中山有联系,暗地里在反清。
勿幕听了,心也动了,当天晚上就找了张铎,说了他想去日本留学。刚开始,张铎极力反对,劝他不要胡来。后来,张铎见勿幕铁了心,只好给筹了盘缠,勿幕与熊克武就踌躇满志地去了日本,决心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7.
清末的渭北三原县出了一个重量级的历史人物,那就是后来的中国国民党元老、辛亥革命的先驱、书法草圣、书生司令、中国监察之父于右任。
五岁那年的初冬,于右任约了村里的几个小伙伴一块去放羊,谁曾想冬天里还会有狼。他们刚把羊吆到村外的原野上,突然平地里冒出三只恶狼。
狡猾的四条腿先是围着孩子和羊群转,伺机进攻,孤立无助的孩子们渴求救命。两只狼叼走了两只肥羊,余下的一只,眼盯于右任,一动也不动。
机智的于右任临危不惧,与狼周旋,同时大声呼救。
这时,乡民杨牛娃这个敦实的关中汉子正在不远处割苜蓿,听到娃娃们的喊声,飞速跑了过来,一手护住于右任,一手挥舞着寒光四射、锋利无比的镰刀。
无奈的恶狼没有得手,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8.
狼口脱险后,伯母房氏觉得不能再让孩子游荡了,和村里人一商量,凑钱办起了私塾,年仅六岁的于右任进了学堂。
百日维新的那一年,目光远大、思想进步的叶尔恺出任陕西学政,在全省统考中,出了包容各门学科的几十道题让秀才们去做,限一月交卷。学台认为于右任的诗文策论,见识不凡,襟度宽阔,非一般人所能及,欣然批曰:“笔端生气,不可遏抑,而发为宏文。则又精理内含,超心跃治。入关以来,未见第二人”,当面称誉他为“西北奇才”。
西安城里的师生跪迎“圣驾”,于右任大为气愤,痛骂驴死了架子还不倒,要给岑巡抚写信让其手刃西太后,拥护光绪皇帝亲政厉行新政。同窗中一个姓王的劝他莫要玩火,于右任这才打消了“上书”的念头。
9.
他中举是在光绪二十九年,虽说中举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但他没有吴敬梓笔下老范进的欣喜若狂,一点也高兴不出来,国将不国,列强竟相瓜分中国,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于右任的诗作大多反映了他的忧国忧民意识,立意新颖,激扬文字,世人争相传诵,《半哭半笑楼诗草》诗集一出,风行一时,长安为之纸贵。他曾作《兴平怀古•贵妃墓》和《署中狗》,其笔锋点尖锐泼辣,诗文云:
误国谁哀窈窕身,  唐惩祸首岂无因?
女权滥用千秋戒,  香粉不应在误人。
署中豢尔当何用,  分噬吾民脂与膏,
愧死书生无用甚,  空言侠骨爱卢俊。
这些诗作似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向反动当局的心脏。
10.
三原县令德锐看到这些诗作,冒出一头冷汗,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头大骂:狗日的,活泼烦了,竟敢讽刺时政,什么误国呀,窈窕身呀,还有那女权滥用呀,都是些什么意思,简直就是在影射西太后老佛爷。
气急败坏的德锐搜集了于右任的诗作,又罗织了罪名,上报巡抚升允。升允看后狂叫:
“逆竖倡言革命,大逆不道。”
立即让快马密报朝廷,下令通缉:无论走到何处,立即捉拿正法。
这时候的于右任正在开封参加春闱会试,清廷的拿办密旨已发,只因电报和驿站发生故障造成机文未到,使升允不敢动手。
于右任的同窗李和甫的父亲、恒盛堂的老板李雨日得知消息,急找于父商量对策,于父一时没了主张,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吓得六神无主。还是李雨日有主见,建议出高价雇“飞毛腿”连夜赴开封送信。
“飞毛腿”不负众望,七天就把信送到了开封,恰好在大街上碰见于右任。于右任拆信一看,见是个哑谜:
“哭笑楼,将上墙,虽未祥,祸已藏。”
他便得知大祸临头,急忙收拾行李遁走。
11.
于右任刚走三四个小时,清廷缇骑便从开封西门进城,追到客栈,无奈人去楼空,愚蠢的缇骑猜测于右任一定是逃回老家,于是返身回骑追赶,在巩县追上了于右任几个应试的同窗和老仆吴德,抓了回去交差。
吴德虽遭严刑拷打,但始终没有供出于右任的行踪。
于右任却是从开封东门逃出,装扮成火车司炉工模样,短衣散发坐在火车头煤堆旁,一路南下,经汉口在朋友的帮助下,乘舟东下去了南京,潜行登岸,遥望明孝陵,满腔的民族悲愤浓缩在《哭孝陵》诗中:
虎口余生亦自矜,  天留铁汉卜将兴。
短衣散发三千里,  亡命南来哭孝陵。
12.
井勿幕是在光绪二十九年的冬天,随众去了日本的。在东京入了大成中学学习日语和一些普通学科,属于陕西早期的留日学生。
清光绪三十一年秋,中国同盟会在日本东京成立,有十七省的一百多位代表出席了代表大会。广东香山人孙中山被推选为总理,议定设立本部于日本东京。
井勿幕由康心孚介绍加入了同盟会,不久之后,他与孙中山取得了直接联系,一面学习制造炸弹,还担任文字宣传工作。孙中山对他很器重,亲热地呼他为后起之秀。
勿幕主动请缨,要求回陕组织同盟会支部。孙中山虽然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将来会成为同盟会的中坚力量,但他以为此事非同小可,须慎重从事,毕竟井勿幕只是个十七岁的毛孩子,年龄太小了,于是,就犹豫不决,显得很为难,说:
“勿幕,你太年轻了,只有十七岁能办成这样大的事吗?”
勿幕慷慨激昂,道:
“我虽年少,但我哥井崧生在陕西熟人很多,可以通过我哥联络各界人士,把同盟会发展壮大。”
“小伙子,有魄力,西北的革命将来就靠你们井家兄弟。”
孙中山拍了拍井勿幕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夸道。
这与孙中山的想法不谋而合,孙中山正想打开西北的革命局面,见他的态度坚决,又有其兄井崧生鼎力相助,于是任命井勿幕为同盟会陕西支部长,令他回陕开辟工作。
13.
这一年的冬天,井勿幕怀里揣着孙中山给井崧生的亲笔信,取道朝鲜及我国的辽宁、河北、山西等省,沿途留心了各地情况和清廷虚实,他渡黄河到了河西,在韩城、合阳等地稍作停留之后,便回到家乡蒲城。
井崧生看过孙中山的亲笔信,把大腿一拍,兴奋地说:
“这事没问题,你就放手大胆地干吧!”
“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革命成功指日可待!”
井勿幕显得非常高兴,给崧生递了一个稀油辣子夹椽头蒸馍,说:
“哥,你吃,香的太,这是西太后那个老妖婆吃的贡品。”
崧生把嘴一咧,翻了弟弟一眼,骂骂咧咧道:
“再甭提西太后那说人话拉狗屎的东西,把大清国的脸面丢尽了,外国洋人比她亲娘老子还亲,把大清国的子民根本就不当人。”
“人家那叫舍车保帅!”
“保个球!看她见了红毛的那个稀松样子,真想在她的尻蛋子上踢一脚。当初,用得上义和团,说是拳民,洋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恐吓,就骂是拳匪,什么玩艺什么东西,说的是人话吗?”
后来,井勿幕在哥哥崧生的帮助下,奔波于渭北各县,数月间就发展了同盟会员三十多人,这些人后来大多成为民国关中地区的历史风云人物,另外还有张凤翙等军界人士加入了革命组织日知会。
14.
不久,同盟会陕西支部全体会员大会在三原北极宫举行,正式创建了同盟会陕西支部。
同盟会陕西支部的发展以蒲城、华县最为迅速。
这一年,清政府废除科举制度,各地纷纷设立学堂。一年之后,蒲城成立高等小学堂,地址选在当时的考院,同盟会员常铭卿、李桐轩等人在此担任教员,米森若、米浚生、郭振军等十余人加入了同盟会。
蒲城县令李体仁是个反动透顶的家伙,他的夫人十分贪婪,常给自己的男人吹枕边风,送上门的该收不该收的都收。
他一上任蒲城知县,便问衙门里众人:
“蒲城这地方有什么大户人家,有什么特产,干什么能发财致富?”
众人如实回答:
“蒲城干旱没水,人们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打牛后半截下死苦种庄稼,有人烧石灰挣了点钱。”
“好,说下去!”李体仁捋了捋山羊胡子。
“蒲城产椽头蒸馍,面儿硬风吹不裂,西太后吃了都说好,宫里将它作为贡品。”
“有钱的大户人家呢?不要停!”李体仁有些心焦。
“至于有钱的大户人家,首屈一指的是大人巷里的王家,王家的先祖王相国曾是道光爷的老师,可惜在尸谏后家道中落了。”
“废话,净说些没用的。其他的还有哪些?”李体仁对属下的悟性差很恼火,在心里骂这些不中用的家伙的脑子是不是让门板给夹了。
“其他的有钱人家还有井家、李家,家产万贯,家道殷实着呢!”
“这不就对了!”
李体仁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眉飞色舞的,露出了笑容,不过属于那种十分虚伪的皮笑肉不笑。
从这之后,衙门里便是人来人往,别是一番景象:肥的进去,瘦的出来;进去的颤颤惊惊如履薄冰,出来的低垂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稍不如意的,就要结结实实地吃上李知县一顿板子,打得你皮开肉绽。
衙门里一片打板子声、哭喊声、叮叮咚咚数银子的响声、嘻嘻哈哈的笑声。
满蒲城县的人被李知县打得魂飞胆散,县太爷的厉害家喻户晓。人们相传,西大街卖豆腐的李三半夜里惊醒,赤身裸体地跪在土炕上,哀求道:
“知县大人,饶命!我再不了,我屋里实在拿不出一文钱了。”
文化人中有好事者,仿照明代廉吏于谦的《荒村》写了个东西,其描绘惟妙惟肖:
兵匪旱虫蝗,举目满荒凉。
来了李知县,土地神告状。
壁破风生屋,梁颓月坠床。
农夫去春耕,犁耙把咱伤。
就这个东西,竟贴在了县衙门口,着实把李知县气得七窍生烟,想查个水落石出,又没有蛛丝蚂迹。李体仁在衙门里踅圈子,大骂穷山恶水出刁民,人常说的“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大荔县”实在不假,他妈的真是吃了老虎胆了,竟敢如此丧心病狂地戏虐朝廷命官!
15.
一日,衙门里没事,李体仁着了便装,在钱粮师爷的陪同下出了衙门,满蒲城县地游游逛逛,实际上已包藏了祸心,想探查用歪诗讽刺他的臭文人,一旦探得,立刻严办,得让他晓得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两人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北关的杨家台村,见了人群中吹吹打打的甚为热闹,让钱粮师爷过去细细打听,原来是一家迎亲的。李体仁来了兴趣,对钱粮师爷说:
“蒲城这地方如此贫瘠,山民甚为刁钻,泥腿子娶个媳妇竟这般排场?”
钱粮师爷是蒲城本土人,也觉得李知县的话不太入耳,心里骂道:狗日的,真不是个东西,饱吸蒲城人民的血汗,竟贬低蒲城人。他很不高兴地对李体仁说:
“洞房花烛夜是人生一大喜事,风风光光就这一次!”
李体仁色迷迷地说:
“不晓得那新娘子长得怎么样?”
“等揭了盖头才知分晓。”钱粮师爷觉得李体仁的话越来越离谱,太有些不像话了。
李体仁挤在人群中,听前面一个体胖腰圆的汉子嘴里在嘀咕,蒲城这地方结婚三天没大小,老公公都可以和新媳妇开玩笑。
李体仁听了,心里好像有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待到揭了盖头,李体仁的眼珠子直勾勾的,嘴角里口水四溢。那新媳妇太美了,李体仁悔恨自己结婚太早,这新媳妇不是一般的美,和广寒宫里的嫦娥没有什么两样。他的嘴里在念叨着:
“可惜,太可惜了!一棵上等的好白菜竟让猪给拱了。”
“放屁!”
话刚落点,李体仁的尻子上重重地挨了一脚,几乎要弄个前爬步狗吃屎的架势。
李体仁回头一看,踢他的是那体胖腰圆者,便觉得掉了面子,十分恼火,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竟敢踢我?”
“你倒算个锤子,嘴里再胡拌(屁),看我把你的嘴扯到尻子上去!”胖子指着李体仁的鼻子怒斥道。
这时,一个帮忙的老者拉了拉李体仁的袄角,悄声说:
“兄弟,看来你是个行门户吃席的,不晓得他的厉害。胖子是我们这里的街霸,叫张二,是新娘子的本家哥哥,人凶得很,一拳下去能砸烂三块砖,瞧你那瘦弱的样子,一级风都能吹倒,还能招得住他那一拳,忍忍火气,好汉不吃眼前亏。”
李体仁自知理亏,便拉了钱粮师爷走了,嘴里嘟囔着一些山民不可理喻之类的话。
第三集 仇满抗暴
1.
天还是乌咚黑,鸡还没有叫头遍。
十三岁的杨久娃就拉起了风箱,心里头在自言自语地骂:从县衙门里的知县李体仁到西安城里的巡抚总督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贪官、狗官,不顾百姓死活的墨吏!
那灶火里不见火焰净是冒黑烟,饭铺里掌瓢的不停地咳,肺都快要弹出来了,就没好气地骂:
“久娃子,你这闷怂能弄了个球,吃得十三岁了连个火都烧不了,你说你能干什么?”
杨久娃觉得委屈,就顶了一句:
“这柴不干,是潮潮,你不服气你来烧?”
掌瓢的十分恼火,破口大骂:“狗日的是成精啦,就说了你两句竟敢顶嘴,看我把你这闷怂打不散伙?”
说着就操了炒瓢满屋子撵着打杨久娃,一不小心让门槛拌了个狗啃屎,就杀猪般地开始叫唤。杨久娃捂着嘴偷着乐。
2.
杨久娃的父亲杨怀福在县东乡的古镇做木工活,是个老实巴结的庄稼人。他的伯父杨全兴,虽出身农民,但具有反满抗清思想,平日里和一些会党分子、刀客们多有来往,暗地里加入了反满的秘密会党哥老会,人称龙头大爷,在东乡一带影响很大。
久娃十五岁的那一年,杨全兴得罪了仇家,仇家使了不少钱买通了衙门里的知县李体仁,诬告杨全兴是犯上作乱的会党分子。得了好处的李体仁就派了捕快下东乡搜捕杨全兴,捕快们几次扑了空,就把久娃的父亲杨怀福抓去顶罪,不久,杨怀福被秘密押送到省城西安。久娃得知父亲被抓的消息,心急如焚。
久娃费了很大的周折多方打听父亲的下落,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只是听人道听途说,人被押送到省城去了,可能下了大牢,弄不好要被砍头的。
3.
一天夜里,久娃做了一连串的恶梦,先是梦见自家门前的大樗树“咯嚓”一声断了主杆,接着就见了满身血污的父亲说他冤屈,奇怪的是不见下半身,只见上半身在屋里来回地晃荡,背后有一群恶鬼在索命。下面是父子二人在梦境中的对话:
父亲:久娃,大(陕西关中方言,父亲)实在冤屈,我有什么罪过,竟被腰斩?
久娃:大,我们一家不能没有你,你是咱家的顶梁柱!
久娃说完,呜呜地哭叫。
一群小鬼欲押走杨怀福。
父亲:你们凭什么害我,我给我娃把后事还没有交待完呢?
久娃竭力地想拉住父亲。
久娃:大,你给你娃说,是哪个狗日的害了你,他让你死,我让他也不得好好地活。
杨怀福哭哭涕涕的,回头看着儿子。
父亲:我娃,你还年轻,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供养你妈和幼弟茂三……
小鬼们连推带拉把杨怀福弄走了,只是上半身来回地晃,渐渐地连影子也模糊了,久娃想拉住父亲,但两腿像灌了铅似的,眼睁睁地看着小鬼们把父亲押过了奈何桥……
久娃的梦碎了,泪水湿了半边脸,才晓得是一场恶梦,父亲不见了,自己还睡在古镇饭铺冰凉的土炕上。
离开了古镇的饭铺,奔波几百里路程去了西安,才得知父亲已被当局腰斩而死。这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犹如当头一棒,满腔的悲愤无处去诉,恨死了象李体仁那样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姓李的这狗日的派人抓走父亲的,这笔血债首先得记在姓李的名下。
久娃拭去了泪水,收敛了父亲的尸体,运回离古镇不远的老家甘北村葬埋。
这时,祸不单行的杨家又飞来了横祸,久娃的伯父被县衙抓走了,活活被打死。
久娃的母亲孙一莲是个很要强的农村妇女,教子很严,久娃侍母也至孝。
在村里几户热心人的帮助下,久娃总算葬埋了父亲,但还得偿还父亲生前死后拉下的一些债务,他不得不担负起供养母亲和幼弟的义务。
久娃在葬埋父亲的时候,和本村七户农民成立了一个丧葬互助组织。按蒲城当时的习惯,一般有老年父母的穷苦农民,为了父母的丧葬互助,约同一些志同道合而家庭经济又大致相同的人家联合起来,规定某一家父母去世之后,其余各家每家拿出若干钱和粮,帮助某一家料理丧事,因而人们就把这种丧葬互助合作组织叫孝义会。孝义会类似于现在的红白喜事理事会之类的群众组织。
在这一年的中秋节,久娃约了自己的结义大哥李子高,以孝义会为基础,并由原孝义会成员每人介绍若干人参加,成立了一个叫中秋会的组织。大家认为久娃将来能成大事,就推举久娃和他的结义大哥李子高为中秋会的领袖。
中秋会,又叫中秋同志会,因成立于中秋节而得名,是个革命组织。
当时,韩寅生、左胜娃、姬汇百等青年志士纷纷投奔杨久娃和李子高,参加了中秋会组织,这些人后来都成为杨久娃部队的中坚力量。  不久,杨、李二人率中秋会会员在县北的丰山一带竖起义旗,提出了“打富济贫,扶弱抑强,不侮辱妇女”的简单朴素的政治纲领。蒲城知县李体仁十分头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4.
有一天,母亲孙一莲给了久娃一些烂铁,让他到铁匠部去打一把锄头。而爱好武术的久娃却打了一副铁瓦拴在腿上,锻炼“飞毛腿”的本领,要炼成《水浒传》里“神行太保”戴宗的本领。
母亲把久娃好一顿责怪,但生米已煮成熟饭,也只好罢了。
他早在古镇的饭铺烧火时,就与孙荷伯、孙书友、孙友儿结拜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异姓兄弟,像《三国演义》里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一样。他们互称“袍哥”,不久就参加了哥老会。
5.
一天上午,天朗气清。
原斯健、郭振军、米森若等同学走出学堂,在街头演说,控诉满清当局苛政猛如虎,揭露李体仁与劣绅相互勾结,滥施淫威,乱征赋税,看来交农事件的爆发是在所难免了,官逼民必反。
县衙前聚集了愤怒的人群,要求李体仁出来,还蒲城人民一个公道。衙役们吱吱唔唔,说李知县不在,到同州府办事去了。
这时候,劣绅原烈与李体仁在后堂商量敛财的事儿。
原烈说:“这些学生娃们不好好念书,竟然明火执仗地围攻县衙,宣传乱党的纲领,与朝廷官府作对,真是无君无父,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李体仁听了,嘴都要气歪了,浑身像抽风,挥手拍了桌案,手生痛,便抽起手放在嘴边吮吸,疼得嗷嗷直叫,肺泡都快要气炸了,怒骂:
“狗日的,刁民,什么玩艺,看我搬来救兵怎么收拾他们?”
原烈看李体仁真的怒了,眨巴眨巴他的细眯眯老鼠眼,捋了捋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发自内心地笑了,明白自己和李体仁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6.
第二天,李体仁纠集了三班衙役二百多人,坐了一顶蓝色轿子,准备收拾这些犯上作乱的学生娃。
干弟弟原烈对他这个县太爷干哥哥讲了,光绪三年关中大旱的时候,知县黄传坤拒不开仓救济,任其饿死。县南教书先生刘秉彦,带头召集数百名盐工和饥民,手持镢锨粪耙、铡刀长矛,趁黑夜围了县城,知县黄传坤吓得屎尿流了一裤裆,结果还是让那些饥民们破了城,一哄而上,镢锨粪耙和铡刀长矛齐抡,杀死了黄传坤,烧了县衙大堂。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使他心惊肉跳,坐卧不宁。看来这回得给点硬的,杀鸡给猴看。
学生们早已得到狗急跳墙的李体仁要率领他的虾兵虾将们来学堂临时所在地北庙捣乱,就有所准备。
学生自治会会长雷忠诚,命郭振军带领年龄最小的学生何绍让上了房,居高临下以瓦片为武器进行自卫,其他人操起北庙里的神棍与衙役们搏斗。
一时间,北庙院内打乱眼了,房上的瓦片噼哩啪啦,雪片似的飞向疯狂扑来的衙役,打得这些平日里作恶多端的杂种们哭爹喊娘;地面上的神棍与刀矛叮叮咚咚地搏斗,喊声如雷,杀声不绝于耳。李体仁先是缩手缩脚,偏着脑袋窥视,后来见没有什么危险就长了胆子,叫嚣着让衙役们快上,表现出色的赏纹银二两。
这时候,忽听头上一声炸雷:
“老李,来壶热茶!”
话音还未落点,一泡热尿就劈头盖脸地浇了李体仁一身。
李体仁日了急,也顾不得脸面,忙用袍袖擦脸上的热尿,又听得脑后一声喝叫:
“姓李的,看棍!”
“咣”的一声,不晓得从哪儿飞来一神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李体仁的头上,在耀眼的日光下还闪烁着五彩神光。
“妈呀”,李体仁惨叫了一声,官帽被撸出一丈多远,滚到了被愤怒的群众砸毁的官轿旁。鲜血从狗官的头上流到了脸上,袄领上溅了一片血污。劣绅原烈此时的遭遇比李体仁也好不到那儿去,捂着脸,跛着腿,原来是头上挨了一瓦片,腿上被撸了一棍。
一番激烈的搏斗,学生们终因人少,寡不敌众,结果三十多名学生不幸被抓走,绑到县衙。
7.
恼羞成怒的李体仁严加审讯,先审讯年龄小的何绍让,他认为娃娃年龄小容易被利诱,就问:
“娃娃,你们谁是革命党,学堂搬到北庙是谁的主意,说了我放你回家!”
“腿长在他们身上,自己的主意自己拿,没必要受别人指使!”何绍让答道。
李体仁大声喝叫: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不想回家。”
两个衙役明白李体仁递过来的眼神,就上前架起何绍拖到牢房。
李体仁又问雷忠诚:
“你是学生自治会的会长,又是学生代表,一定是革命党吧!”
“学生以学习为天职,我弄不清什么是革命党?”雷忠诚答道。
“妈日的,我看你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来人,给我往死里打,看他人硬还是我县衙里的刑具硬?”
李体仁喝令打嘴一百,只见两个衙役轮番上阵,搧开了嘴巴。一百个嘴巴之后,雷忠诚嘴肿如瘤,仍不肯招认。李体仁像个疯子,又令打手三百,打得雷忠诚手皮全部脱落,仍不招认。
气急败坏的李体仁,对其他学生也毫不留情,逐个提审,稍不如意,不是扇脸二百就是笞尻子三百,无一人幸免。
学生们被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打完学生,屁屁进展都没有,李体仁仍不肯罢休,又提审教员常自新,李问:
“姓常的,不想挨打就如实招来,你是革命党,你的同伙还有谁,你们的不逆行为是不是受两口井的指使?”
“我是个教书的,不知道啥是革命党?”
“不要狡辩,抵赖是没有用的,我什么都知道,两口井是不是乱党?”
“我不知道什么是两口井,我家后院只有一口干枯了的井,再说你一切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真是脱了裤子放屁!”
李体仁是没有耐心的,大喝一声:
“狗日的,嘴还硬得不行,给我往死的打!”
板子掌起,打了五百,常自新双手皮开肉绽,但未供出一个字来。
审讯一直到深夜,李体仁看没有什么结果,就命衙役们用铁链把常自新等人囚系起来。
常自新本是大清举人,按照大清律例,对举人用刑,已大干例禁,李体仁属于执法犯法。更为严重的是,一个叫原斯健的学生因用刑过重,不久死去。
这一风波在当时被称为“蒲案”。
8.
“蒲案”引起全省学界的强烈抗议,西安的高等、师范、陆军、西安府中、健本等学堂的代表在省教育总会集会,愤怒声讨李体仁在蒲城犯下的滔天暴行,要求严惩酷吏李体仁。
凤翔、同州、商州等州县学生也进行声援。
在上海的陕西籍学生和知识界人士通过井勿幕所办的《夏声》杂志,发表了《蒲事感言》的文章,历数李体仁的累累罪状。
刚从京师大学堂毕业在京的蒲城籍学生、同盟会员李仪址、李约址兄弟,联络陕籍京官刘华、晏安澜等在京人士三十多人,参劾李体仁,要求严办凶手。
9.
“蒲案”规模宏大,声势壮阔,这样的民众反清活动,空前地震撼了清王朝的腐朽统治,朝廷里这时候也乱成一片,纷纷议论,谴责李体仁不识时务,给朝廷惹下了乱子,不查办不足以平民愤。
摄政王载沣,看到蒲城学潮的态势日益严重,急得眼里冒火,像这种震惊中外的惨案,如不及时查办将要酿成大祸的。于是,他和众大臣商量,报了隆裕皇太后,下旨令陕西巡抚恩寿秉公确查,认真究办,据实具奏,不得姑息迁就。
这时候,李体仁曾到西安活动,恩寿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闭门不见,吃了闭门羹的李体仁晓得捅下了大乱子,灰着脸回到蒲城。原烈急不可耐地跑到县衙打探消息,李体仁如同挨了一刀子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说:
“贤弟,完了,彻底完了,恩寿这几年吃了我不少银两,如今竟也避而不见,像瘟疫一样躲着我,真他妈的不是个玩艺。哎!不说了,老兄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咱就是这一吊子啦,死猪不怕开水烫!”
“李知县,咱两个也该到了算帐的时候了?”原烈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露出的笑容很勉强。
李体仁不解,脑子像灌了浆糊一样,问:
“咱弟兄两个还有什么账可算呢?”
“你对州官、府官和省里的巡抚衙门使了多少钱,我不管,我也管不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这几年你使了我原某多少银两,你心里应该清楚吧,再说我的钱也不是风吹来的,是我一分一文积攒起来的,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你这个读书人不会不明白吧?”原烈的脸挺得很平,一本正经地对李体仁说。
李体仁满脑子空白,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原烈,气得说不出话来。
“乡下的庄稼人都知道,亲兄弟也要勤算帐,你好赖还是个读书人,总不会赖我的账吧,如果那样,我就说句不敬的话,你是把书念到驴尻子里去了,我的话没说错吧!”
脸色惨白的李体仁嘴也在哆嗦,骂道:
“我姓李的是瞎了眼了,竟认下你这号无情无义的兄弟?”
“姓李的,咱俩可以不做兄弟,但你必须把用了我的钱还给我,我做得不过分吧!”原烈依旧不依不饶,他看到李体仁这棵大树就要倒了,今天拿不到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体仁惊诧道:
“当初你不是说是送给我的吗?”
“笑话,我送给你的?谁给你做证,你和我是什么关系,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再说你睡了我的小妾翠花的事拿多少钱了结?”原烈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体仁的脸涨红,像猪肝一样,大怒:
“你这人也太不仗义了?”
“我不仗义,难道你睡了我的小妾就仗义?”
谁也没有注意到,天空突然发生异变,一道妖艳的闪电撕破长空,急劈而下,无巧不巧击中了李体仁的脑门,短暂的凄凉尖叫,当场栽倒在地。
原烈见李体仁好端端的就瘫倒在地,觉得不可思议,李体仁的夫人又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他只好作罢,便扬长而去,嘴里还在嘟囔着李体仁是在耍死狗想昧他的帐。
李体仁让雷神劈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卧牛城,人们拍手叫好,说是罪有应得。
不久,经陕西巡抚恩寿查明奏准,将李体仁立即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作恶多端的李体仁这下把官丢得没影了,灰溜溜地滚出了蒲城。
卧牛城里的人们扬眉吐气,鸣放鞭炮,载歌载舞,送走“瘟神”李体仁,有个别情绪冲动的群众,还扇打了这个遭人唾骂的酷吏。
10.
李体仁被罢官,县高等小学堂也就复了课,又搬回到东槐院。
米森若叫上米浚山去寻郭振军,转了几圈没找见,两人就玩起了“狼吃娃”游戏,米森若弄了三个柴棒当狼,米浚山就地摘了十五个槐叶作娃,以地为席,在土地上画出方格,搏了三局,米浚山败了三阵,不论当狼还是作娃都是败,作狼只吃了对方两个娃,就让人家另外十三个娃夹死了,当娃让对方把自己十五个娃吃了个精光。
败了三阵的米浚山说他不玩了,玩“狼吃娃”没意思,还是玩“老婆跳井”有意思,结果米浚山又输得一败涂地,说学堂里闷得慌,要和米森若到街上溜达,两人是从小玩尿泥长大的,米森若也就同意了。
两个人出了学堂,看见不远处的墙跟底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打着“活神仙”的招幌说是算命。米浚山便拉着米森若去算命,看将来能干啥,米森若拗不过就去了,米浚山问老者,道:
“老汉伯,你算得准不准,算得不准我俩可不给钱?”
老者笑了,说他是华山方道士,早年在华山修行,得了世外高人真传,如果算得不准就不收钱。
两人很高兴,就让老者看相算命。
老者掐了掐手指头,说米森若一脸福相,将来至少要混个县长当当,米浚山也是个当官的材料,只是比米森若要稍微差一些。
人都爱听顺耳话,二人很高兴,给老者付了卦钱就走了。
11.
二米正在闲谝当中,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汉子从外头进来,走在前边的那个生得壮实,后边的那个年轻一点,似乎有些单薄。单薄者向二米恭手施礼道:
“请问仁兄,李桐轩堂长可在?”
二米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身材壮实的先说话了,倒显得豪爽一些,道:
“我是一介武夫,不会说话,我二弟刚从师范学堂毕业,就要在你们这里教书了,请以后多关照!”
“呀!原来是来了新教员,还得请先生以后关照我们。”米浚山觉得希奇。
米森若问:
“先生贵姓,家住哪里?”
单薄者回答:
“免贵,鄙人姓马,西南乡衙道堡人,早年在尧山书院师从周政伯翰林,后来科举散了,就入了师范学堂。”
“噢!咱们还是近乡党,先生是衙道堡的,我俩是头老婆村的,仅有五六里之遥。”米浚山说。
单薄者介绍了那个身材壮实的,说:
“这位是我的大哥,力大无穷,好抱打不平,因生得人高马大,被人称为‘大个子’,以押镖为营生。”
“知道,知道!在西南乡渭南原上谁不晓得大个子马大哥,急公好义,打富济贫,押镖到下邽吃了十二床饸饹。”心直口快的米浚山特别兴奋。
大个子显得难为情,涨红了脸,说咱没有什么本事,只是饭量和力气比别人大些。
这时,李桐轩走了过来,半农向李桐轩施了礼,李桐轩摆了摆手,说不必了,以后就要在一起共事,礼多就见外了。
半农讪笑着说,咱们卧牛城本来就是礼仪之邦,礼多没有啥。
米森若和米浚山见了李堂长,像耗子见了猫,早溜得没了踪影,去找郭振军了。
大个子把弟弟送到学堂,满院子溜达了一圈,东瞧瞧,西看看,就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日头偏西的时候,大个子说不早了,回家还要报个平安,告诫二弟把事当事干,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12.
进学堂的头一天夜里,半农就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见自己连中三元,披了红骑着枣红大马满卧牛城里游逛了一圈,从北塔到南塔,又从县衙到大成殿,见六龙壁的六条游龙腾飞上天,六股神泉喷涌而出,再后来,又衣锦还乡到了衙道堡,一家子欣喜若狂,还在爷爷的坟前放了铳子……
梦境中的半农也觉得奇怪,自己给伯母守孝期间,当今圣上不是已经把科举给废了,这怎么还会连中三元呢?梦境中的他笑得也很开心。想得正美当中,“喔喔喔”的一阵金鸡报晓,破了他的美梦,才发现是南柯一梦,一切如旧,自己还是睡在学堂的土炕上。
(未完待续,请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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