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表
王翦：秦国将军，曾事秦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秦始皇四代，秦始皇论扫平六国称“天下武功首推老将王翦”后封武成侯。
王贲：王翦之子，秦名将，封通武侯。
王离：王贲之子，后为秦名将。
秦王：秦国君，立秦朝后称始皇。
李斯：秦国廷尉，立秦朝后为丞相。
华阳公主：秦王之女。
赵高：内侍。
李荣：王翦家人。
秦将李信，蒙恬、桓奇、韩腾及宫女、内侍、军校、虎贲军，楚兵甲乙，秦文武朝臣、频阳村村民等。
[幕启前，充满古乐国风韵味的秦腔大乐起。
[灯光定格在大幕上，大幕为竖排线装本史记的一页：白起王翦列传。
[画外音配字幕，太史公书曰：“王翦者，频阳东乡人。少而好兵，事秦始皇。……秦始皇二十六年，尽并天下，王氏、荣氏功为多，名施于后世。”
[大幕缓缓开启。
[苍穹之下，碧波万顷，浩浩渺渺，荡魂摄魄。
[画外音继续：秦始皇破秦不封侯的定例，在琅琊刻石封王翦为武成侯、王贲为通武侯，且列众将相之首，彰显其功。
[钟鼎之声，悠然回荡，碧波之上，渐显王翦造像。
[伴唱：诸侯争霸山河碎，
干戈不息民哀伤。
秦王运筹一统业，
将军征战吞八荒。
煌煌帝业青史颂，
千古名将，
千古秦皇。
[波涛骤起，浪涛声化为战鼓轰鸣，翻涌的浪花成雄伟的秦兵方阵，如浪如波，向前涌动，王翦、王贲、王离祖孙三代居中为首，至前台，定格，势如巨大的秦兵马俑军阵。
[一秦兵急上。
秦兵:报，燕太子丹自杀，燕王已逃至辽东一带！
王翦:向大王报捷，撤兵！
李信:王将军，何不追至辽东，抓获燕王？
王翦:燕王已无大兵，如孤雁游魂，可不攻而下。大王一统天下心切，必先全力灭魏伐楚，我军应全力以赴，为统一天下而战！
众:（激昂回应）是！为统一天下而战！
[光收。
[咸阳宫。
[秦王正设庆功宴，文武两班，喜形于色。
秦王:（唱）大宴庆功朝野动，
指日下楚六国平。
雄才豪气贯日月，
华夏一统归秦嬴。
今日设宴为王翦将军庆功，还有一大事商议。
众臣:大王请讲。
秦王:如今韩赵已灭，齐国多年不修兵事，魏国困守孤城，楚国虽有强兵，但内乱不止，正是我大秦统一天下的大好时机，不日起兵伐楚，一举荡平！
李斯:（随声而起）大王所言甚是，大王继六世之余烈，威震四海。只要抓住天赐良机，出兵伐楚，必胜无疑，此乃王威天意民心，不可抗违。
秦王:（点头，把目光转向王翦，希望地）王老将军你看呢？
王翦:大王多年治理，大秦国富兵强，声威已非过去，有扫平六合结束八百年战乱分裂的实力，天下不久必归大秦，大王多年一统天下的壮志可酬，百姓万民将安享太平。
秦王:（高兴地）说得好！说下去，如何出兵？
王翦:（稳重地）可分兵两路，同时伐魏伐楚，不仅在声势上压倒对方，也可使魏楚不能呼应，但应以伐楚为主，楚灭，则天下定！
秦王:（非常赞同）好！好！说下去！
王翦:只是伐楚之战，要重兵压境，慎重出击！
秦王:（意外）唔？道理何在？
王翦:（认真地）楚国地大物博，民风强悍，非其他几国可比，近年虽有内乱，但实力还在，曾有人言，天下非秦即楚，非楚即秦，因此不可小视！
秦王:（冷了下来，不以为然）嗯？
王翦:（仍冷静地）何况昔日楚怀王客死秦国，楚人至今怨恨秦国，民心不可小视！
秦王:（微露不悦）此次横扫楚地，只怕连楚国的祖坟也保不住！哪个再敢怨恨！
李斯:（转移话题）王将军，说说如何出兵？
王翦:当前时机不可错过，但要一战而胜，非重兵不可！
秦王:需用多少兵力？
王翦:六十万。
秦王:（大出意外，追问）多少？
王翦:（清醒地）臣已反复想过，六十万。
秦王:（不可测地沉吟）六十万？
王翦:（不动声色，低首坚持）至少六十万。
秦王:呵！
[众大臣反应不一。
李斯:（缓冲地）兵力多少，还可再议。
王翦:（坚持地）六十万，不可再少！
秦王:（意在言外，直视王翦）那可是王我倾国的兵力！
王翦:（稍顿，更真诚而谦和）大王，臣明白！
秦王:（让人不知深浅地）嗯……
[二人背唱。
秦王:（唱）六十万叫寡人暗吃一惊，
王翦:（唱）一言出满朝惊文武噤声。
秦王:（唱）我大秦平诸侯屡战屡胜，
动干戈却从未用此重兵。
王翦:（唱）伐强楚定天下力求全胜，
经百战更深知孰重孰轻。
秦王:（唱）老将军孚众望有智有勇，
却为何今日里临战怯兵？
王翦:（唱）深知晓求胜急大王禀性，
尽忠心讲实情反复权衡。
秦王:（唱）倾国兵掷孤注我要慎重，
敛声色再试试众卿口风。
众爱卿还有何见解？
（见无人应声）为何无人说话？嗯——（逼视）
李信:大王，李信以为，伐楚兵力二十万即可！
秦王:（一喜）二十万？
王翦:（一震）二十万！
秦王:（对李信）你说二十万？
李信:（自信地）二十万足矣！
王翦:（一惊，欲言）大王……
秦王:（仍面对李信，赞赏地）果然是后生可畏！
王翦:（更是一愣）……
李信:凭大王威名，定擒楚王来献！
秦王:（突然大笑）哈哈哈，看我大秦年轻一辈是何等英勇喜人，寡人何愁一统大业不成！（决断地）李斯拟诏，命李信为伐楚元帅，蒙恬为副将，领二十万人马，即日出征。
李信:遵命！
蒙恬
秦王:王贲带十万人马，围攻大梁，破城收降魏王！
王贲:遵命！
王翦:（还想再说什么）大王……
秦王:（已不想再听）老将军，人说江河后浪推前浪，看来你真的老了！
王翦:（仍想争取说服，言犹未尽）为臣确实老了，可为大王统一天下的雄心不老，对大王的忠心不老！大王……
秦王:（打断）这个寡人明白，你为大秦一统大业，南征北战，劳苦功高，一统之日，王会重赏厚禄于你。（一顿，口气更和缓）只是岁月不饶人呵！将军一生奔波，从未有闲暇观赏这咸阳林苑，渭水风光，以后，你就游乐养身，安心休养吧！
王翦:（知不可违抗）谢大王关心厚爱！老臣连年征战，确感力乏神疲，愿退身休养，只是还有一件小事……
秦王:讲！
王翦:臣恳请回频阳老家休养。
秦王:唔，你要离开咸阳？
王翦:老家还有田园旧宅，好静心休养，频阳亦是京畿之地，一旦大王有召，臣即归来效命。
秦王:（并不挽留）你真要回频阳老家，寡人准奏！
王翦:臣斗胆再说一句，楚国不可轻视！
秦王:（不悦）这个我明白，不可再奏！
王翦:（百感莫名，长揖而跪）老臣就此辞谢大王！
赵高:退朝！
[灯聚长跪的王翦身上，渐灭。
[伴唱：切切大王志，
耿耿老臣心。
一言出口百官噤，
秋叶西风辞官人。
[李斯府。李斯在追光下沉思。黑衣廷卫急上。
卫侍:禀大人！
李斯:有何急事？
卫侍:王翦悄悄离开将军府。
李斯:去往何方？
卫侍:已出北门，往频阳方向。
李斯:带多少人？
卫侍:只带一骑一人。
李斯:王贲军营有无动静？
卫侍:无有。
李斯:可有大臣送行？
卫侍:无有。
李斯:有大臣送行者，将名单暗记报与大王。立即让城防加强警戒！我先去北门看看。
[灯灭。
[咸阳郊外。王翦带李荣上，虽脱去戎装，将军气度依然。
王翦:（唱）别咸阳宫阙万间成雾影，
渭水急滔滔不息心上鸣。
脱甲胄身虽轻步履沉重，
经百战为伐楚感慨莫名。
静悄悄离咸阳再三回望，
为大秦意悬悬谁解情衷！
王翦:李荣，为何慢慢腾腾的？
李荣:大人说的是后天动身回频阳，咋今天一早就悄悄出门，许多人都说要为大人送行哩！
王翦:我就是怕让人送行，太招摇，才提前走的！快走吧！
李荣:（仍不想走）你不是说王贲将军要见你么！
王翦:（有些着急）再晚就不好走了！
李荣:（忐忑不安地）大人，我看这事不说不行了！
王翦:（意外）你有何事？
李荣:我、我不想回频阳了！
王翦:你不回频阳了？
李荣:娃跟你多年，从无二心，只是跟你回到频阳，娃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王翦:（笑了）哈哈！你也想出人头地？
李荣:说实话，天下谁不想出人头地，不为名利的人有几个？像老爷这样为国为民的人有几个！谁都想借着大秦的大树寻自己的荫凉。
王翦:（感慨，仍禁止）不要乱说，你真的要走？
李荣:娃真的想走。可我不想偷的走，更不像有些没有人性的反过来咬一口再走。娃跟你说明了再走，你要不让娃走，娃我就、就不走了！
王翦:你想好了？
李荣:想好了，娃年轻着哩，这不是啥动摇叛变，人都有活思想哩么。娃想有个前途，有个位位哩！
王翦:你也想有个前途？有个位位？行，求名求利，常人之心么，我不怪你，你说！
李荣:娃想到王贲大人那儿去当门官。
王翦:（笑了）门官太小？
李荣:不小了，都副七品哩，和县令一样大！
王翦:好，我给王贲说。
李荣:（大喜，叩头）谢老爷！娃总算把事干成了！我给我先人把光争了！
王翦:（并不厌弃）去吧！
李荣:我给你把车马收拾好再走。（兴冲冲下）
[李斯上。
李斯:（突兀一揖）王将军为何悄然离开？
王翦:（稍觉意外）哦，李大人，攻魏伐楚，军务紧急，不便打扰。你如何得知我今早动身。
李斯:（一笑）王老将军精细之人，何出此言？我若不知，这大秦廷尉还不让大王罢掉。
王翦:（急问）大王知道？
李斯:我还未向大王禀告。
王翦:那天当殿已向大王辞行，不要再烦扰大王。今日轻车简从，早离咸阳不惊官，晚进频阳不扰民，你可要向大王如实禀报！
李斯:（尴尬）哪里哪里！李斯是赶来挽留，是否再待两日，让朝中文武设宴相送？
王翦:（坚拒）不可不可！不可为此再起风波。
李斯:（故问）这会有什么风波？
王翦:吕相国当年离开咸阳之时，千人送别，设宴三日，最后自杀身亡！
李斯:吕相怎比将军，料无大妨。
王翦:（仍清醒地拒绝）不，吕相代行王权，号称仲父，谁人又能比！我即刻离去，不烦劳顿。
李斯:那日庭议，将军知己知彼，分析入理，依我看来，将军不日还会出山。
王翦:（意外）你真这样看？
李斯:这是将军的好事。
王翦:（并不高兴）这算什么好事！那要损失多少兵将，是大秦的不幸呵！
李斯:有将军这样的人，又是大幸呵！
王翦:不不，你应该向大王说出真情。
李斯:大王已决之事，难以变更，我以后再相机进言。
王翦:多谢！廷尉保重。
[李斯欲下，王贲急上。
王贲:（又急又气）真气、气煞人也！
李斯:你生气为何？
王贲:我出城门，还要再三查问，这可是平日未有过的。
王翦:你咋还没走？
李荣:城门进不去了，守城门的人说，老爷都走了，我还想咋，不让进！
王贲:（更气）你跟我一块回去。
李荣:不，连城门都不让进，我留在咸阳还怕丢命哩！大人，我还是跟着你，咸阳的事干不成了，回频阳吃柿子去！
王翦:我刚才进城，还未有人盘查？李大人，这可是你的安排？
李斯:不不，这只是奉王命尽责！你父子有话尽管说（欲下）
王翦:不，既然惊动大王，我就不急走了！李大人，你也不能走。
李斯:这……？
王翦:我父子无私事可谈，你在这儿，可作个证明。
李斯:（只好留下）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王贲:父亲有话快讲。
王翦:这次为了伐楚，我斗胆多言，是为大王着想，李信若慎重用兵，取胜或许有望。你只管尽快拿下大梁，就可威慑楚兵。即使李信兵败，有你牵制，楚军也不敢穷追。
王贲:孩儿对大梁城防已反复研究，大梁城池坚固，粮食可供三年，短时难以攻下。
王翦:（直视王贲）那就再无办法？
王贲:孩儿已写好破敌之策，正要请教父亲。
王翦:为父也写好破敌之策。
[父子二人各从怀中取出帛卷，同时展开，上面都是一个醒目的“水”字。
王贲:（惊喜）水！
李斯:（也觉高兴）水！
王翦:（更为惊喜）水！只是此计若成，百姓要受大苦，要做好抢救善后准备！
王贲:孩儿明白！
王翦:李大人，你看呢！
李斯:（急应）好！好！我一定向大王如实禀告。
王翦:（高兴地）王家后继有人！我儿出兵去吧！哈哈哈！
[父子同声大笑，笑声中，天幕水波涌动，滔滔洪水向大梁城冲去。
[伴唱：千里决胜指掌上，
万顷波涛取大梁。
[王翦父子的笑声化为秦王的大笑。
秦王:哈哈哈！王贲水淹大梁，魏王投降！魏国亡！魏国……国……亡！哈哈哈！
（唱）果然是小将军智勇非凡，
出奇计又夺下半壁江山。
来人，酒宴歌舞伺候！
内待:是！
[赵高急上。
赵高:大王！
秦王:又有什么好消息，快讲！
赵高:快马急报，李信兵败！
秦王:（意外）啊！什么？
赵高:李信轻敌深入，被楚军包围，二十万大军死伤大半。兵车粮草全部丢弃，楚军正以倾国兵力，西进而来。
秦王:李信误我！李信现在哪里？
赵高:与蒙恬自缚宫外请罪！
秦王:罪…罪…（不由得拔剑半出）
赵高:（不待杀字出口）大王，按律先将李信、蒙恬下狱候决。
秦王:（回剑，怒火未熄）速传李斯！
赵高:是！（回身疾下）
秦王:（唱）一人错用一国急，
一着失手势险夷。
一腔怒火冲天起，
一统天下安可期？
（急无良方，烦躁不安）
[内侍甲上。
侍甲:大王，酒宴齐备。
秦王:不用！
[内侍甲惶然而退，歌舞侍上。
舞侍:大王歌舞伺候！
秦王:（更烦）撤！
[歌舞侍急退。内侍乙从另侧上。
侍乙:大王，天色已晚，今晚临幸……
秦王:（不待说完，一剑刺去）……
侍乙:呵！（倒地死去）
[李斯急上。
李斯:大王……
秦王:（又一剑刺去）……
李斯:（急架住跪地）大王，臣李斯应召来见！
秦王:（清醒了些）是你！起来吧！
李斯:臣来迟一步，让大王着急。（对侧内）来人！（两武士上，李斯指内侍乙尸首）撤下去！（对秦王）大王，目前紧迫的是重新发兵伐楚，楚国不灭，天下难得一统呵！
秦王:（强抑怒火）踏平楚国！重新发兵！重新发兵！
李斯:（冷静提醒）大王，谁能为帅呵？
秦王:（一下子怔住）谁能为帅？谁能为帅？当然是……是……（声音平和下来）王……王……（又朗然地）当然是王翦将军么！
李斯:圣上已赐王翦回频阳养老。
秦王:（只作轻淡地）王将军求寡人恩准，寡人不会不照顾劳苦功高的老将军。他临别不是说频阳乃京畿之地，若寡人有召，即刻前来。
李斯:（仍恭顺地）臣即拟诏，派人召王翦前来。（欲走）
秦王:（突然）慢！
李斯:（不解）大王？
秦王:（故问地）你说王翦能遵召前来？
李斯:（仍作不解）军情紧急，大王有召，岂能不来？
秦王:（不好说明，摇头）差矣！差矣！
李斯:那为臣亲自去请？
秦王:（看李一眼）你？（摇头）
李斯:（故意地）那再让臣带三千虎贲军去请！
秦王:（更是否定）王将军千军万马驰骋一生，三千虎贲军怎在他的眼中。这又算抖的什么威风！（不解）你今天是怎么了？越说越离寡人想的越远了！
李斯:臣急而无智，请大王明示。
秦王:你当年留下《谏逐客书》，离咸阳东去，那是寡人快车追你到骊山脚下，以上宾之礼待之！我却问你，你比王翦将军……
李斯:（急揖首）不敢不敢，微臣怎敢与王老将军相比！王老将军……（欲言又止）
秦王:不必揣测我意，大胆直言。
李斯:（借机而言）王老将军辅佐四朝，又和大王有师生之尊，功高德昭，平嫪毐成矫内乱，逼韩魏，破燕赵，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军功盖世，无人能比。而微臣只是口中论天下，王翦可是马上取天下呵！比不得！比不得！没法比呵！
秦王:（边听边点头，猛然觉出这是李斯在向自己劝谏）噢，你是在提醒寡人，是怕寡人忘了王翦之功！你在劝说寡人！
李斯:（如实直说）请大王恕臣直言，现在看来，上次庭议伐楚，老将军之言确有道理。
秦王:（爽直地）那是寡人求胜心切，却笑他老而怯敌，想他一生舍身杀敌的老将，说他怯敌怎么能受得了！（自语似地）不妥！不妥！
李斯:那要去请，又怎么能轻易出山！
秦王:（虽被说中，仍不愿公开承认）不不不，老将军是甚等之人，千军万马，九死一生，雄风大度，海样襟怀，除天下大计，社稷安危，哪会计较这些，王我要亲自前去，请老将军出山！
赵高:大王，这路途遥远……
秦王:不远不远，百里之遥，京畿之地，不如王我狩猎一次的路程！
李斯:（又怕有变）大王，为臣伴你悄悄去频阳……
秦王:为什么悄悄？
李斯:是，是怕大王之威……
秦王:（打断）什么大王之威！一统霸业，朝思暮想，若无一统江山，大王我何威之有！（对赵高）速去准备，定要高车驷马，威武壮观，全副仪仗，声势浩大！
赵高:是！（下）
李斯:（不解）大王，这等宣扬……？
秦王:对，就要大大宣扬！寡人去频阳请安定天下的智勇将军，为何不可张扬！就是要让咸阳的臣民百姓知道！让楚军知道！让王翦将军看到！懂吗？
李斯:（恭维地）大王英明！
秦王:哈哈哈！
（唱）一将难求关国运，
心有天下不存私。
驾临频阳化歧异，
用人时王也要随高就低！
[频阳山下。王翦家后花园。南望是宽阔的关中平原，天高云淡，田陌纵横。庄内一派闲适的田园景象，山花漫漫，鸟鸣声声。与此不协调的是一排刀架上枪戟鲜明，一对王翦练武健身的写意石虎引人注目。
[王翦舞刀已毕，又至石虎前，欲举未起，又放下。
[家人上。
家人:老爷，上频山打猎的马匹已经备好。
王翦:（坐下）不去了！
[家人下。女婢上。
女婢:老爷，里正请老爷去看社鼓祭神。
王翦:（摇手）不去。
[女婢下。李荣又高兴地跑上。
家人:老爷老爷，王贲将军水淹大梁，魏国亡！
王翦:（并不意外）已在意料之中，还有什么消息？
李荣:没有了！（背语）老爷有啥心事哩！
[王翦示意李荣离去。李荣下。
王翦:（唱）归山难得山野趣，
舞剑谁知心内急。
与楚一战定天下，
不见消息怕见消息！
[李荣急上。
李荣:老、老爷……（急得说不上来）
王翦:惊慌什么？
家人:大、大王驾到！
王翦:（一震）呵！什么？
家人:大王驾到，文武侍从车马仪仗，浩浩荡荡已到庄前！娃看阵势不对，就没敢挡。
王翦:（冷峻地自语）坏了！坏——了！
家人:（不解）老爷，什么坏了？
王翦:必是李信兵败！军情危急！（欲走，望兵器一眼，又果断地吩咐）将这后花园紧锁，任何人不得进入。快快随我村前迎接大王！
[王翦举步，秦王带李斯大步走来。
王翦:（急跪）王翦不知大王驾到，未及远迎，望大王恕罪！
秦王:（近前双手扶起）老将军快起！不知者无罪！
王翦:（欲让秦王离开此地）大王，请到前厅。
秦王:（似乎随意打量）这儿就好么！
王翦:（欲问）大王驾临，是……
秦王:（似乎在随意打量）这好风光呀！
（唱）瓦舍草堂风光新，
野草山花也娇人。
王翦:（只好随着秦王，唱）
祖居未修且安栖，
闲看青山望白云。
秦王:（真诚地感叹，唱）
咸阳广厦千千万，
能无一间卿栖身？
李斯:（唱）大王所赏豪华府，
将军交回谢王恩。
王翦:（唱）闲居求静好养神，
只求遮身挡风尘。
（又想问）大王……
秦王:（仍自顾观看，唱）
咸阳玉盘珍馐宴，
能无将军一饭樽，
李斯:（也不着急，唱）
山珍海味金玉宴，
何劳将军动炊薪。
王翦:（只好随口答话，唱）
布衣暖身菜根香，
自小所好回味深。
（示意问李斯何事）
[李斯看秦王，摇头不答
秦王:（仍不直说，唱）
咸阳宫美女千万侍婢俊，
能无将军支使人？
李斯:那何用说！
（唱）老将军千军万马布兵阵，
使奴唤婢何足云。
王翦:（暗暗埋怨李斯，唱）
这时还装自在神，
老臣急得火烧心！
[王翦已看出秦王不会先开口，主动提出。
王翦:大王驾临频阳，必有大事！
秦王:呵！（一时不好直说）看看老将军，也看看频阳山川风光！
王翦:（直言）如今正当大秦成就一统大业的关键时期，大王决不会有此闲情。
秦王:（被说中，又反诘）那你说呢？
王翦:（着急）必是军情紧急！
秦王:（亦急问）可知何军情？
王翦:（长跪）请先恕臣妄言之罪！
秦王:（扶起）你快讲！
王翦:（焦虑地）必是李信兵败！
秦王:（有点尴尬，大笑）哈哈哈，老将军真是料事如神。
王翦:（坦诚地）老臣所虑正是此事，虽远离京城闲居，无时不为此担心，只是……
秦王:（催促地）快讲无妨！
王翦:（转了话头）只是大王一路辛苦，请先歇息！来人，频山泉水，野枣山柿，请大王尝鲜！
[家人等捧上山野鲜味之类。
李斯:（焦急地）王将军……（示意说大事）
秦王:（看出王翦缓言之意，不急，止李）老将军盛情，理该领之，咱们就先尝尝鲜，解解渴么！（坐下）来人！（赵高应声上）吩咐仪仗人马，不要进村，就在道旁候驾！
王翦:呵！（旁唱）
频阳山接圣驾诚惶诚恐，
军情危知王意心却不宁。
伐强楚虽艰难甘愿效命，
却不知王上伐楚之策怎变更？
为君王一言不二如山重，
可愿遣六十万重兵出征？
几十年为君臣深知秉性，
见机缘陈利害因势而行。
李斯:（催促王翦）将军既知军情如火，就该为大王分忧！
王翦:分忧是为臣的本分，只是今非昔比。
秦王:（急问）何以见得？
王翦:岂不闻人言，自古将军如美人……
秦王:此话怎讲？
王翦:不让世人见白头啊！你看为臣已到衰朽之年了！
秦王:（沉吟）噢……，将军莫非还计较当日殿上伐楚之争么？
王翦:不敢不敢，只是为臣确实老了！
秦王:（摇头）确实老了？
李斯:（哑笑）确实老了！
王翦:（无奈地）真的老了！
秦王:（似乎关切地）带不了兵了？
王翦:（点头）唉唉，带不了兵了？
李斯:（笑看王翦）呀，带不了兵了！
秦王:（故作惋惜）舞不动刀了！
王翦:（认同地）舞不动刀了！
李斯:（故作失望地）哟哟，都舞不动刀了！（似乎无意地走至刀架前）
秦王:（也早看清，突然认真地）那这架上的刀枪剑戟是谁操用？
王翦:（不慌不忙）村民习武演练。
秦王:（盘问地）那这把大刀……
王翦:（知道秦王看出了什么）这是臣那把大刀
秦王:它随你一生，威震天下，万人敬佩。
李斯:（故意说破）也只有老将军能舞得动！
秦王:对对，你看这刀纤尘不染，刀把上余温犹在！
王翦:（猝然不及）这个……
李斯:（暗笑）还有那个……（指石虎）
秦王:就是这虎锁，也不是常人能举起，你看它晶润如玉，闪闪发光，显是每日有人抓举练习，这大刀虎锁，就是在咸阳宫里也无几人能用，这频阳山庄，除过将军，不会有第二人！
王翦:（不能不点头承认）……
秦王:老将军呵，你身在频山，心怀天下，你每曰练武强身，说明你志未遂，心不老，不就是盼着为一统天下重新出山的这天吗！
王翦:（被秦王的理解感动，一语难尽）大王……
秦王:（真诚地）老将军，频山之玉，王甚爱之，频阳之将，王更盼之。现在军情火急，非将军出山不可，满朝文武都盼着将军出山，天下百姓都盼着数百年战乱平息，将军乃大智之人，这期间道理何用寡人细说，天道人心，在我大秦，一统大业，在此一举。（语更恳切，也带有压力）你真能舍掉这即将到手，传之千秋万代的一统大业吗？满朝文武，皆从王命，独你能舍弃你风雨与共几十年的寡人吗！（更为激动）将军呵将军，大敌当前，大秦危急，本王求你了！（欲跪）
王翦:（感动，不想秦王下跪，大惊，急与李斯扶起秦王）大王，不敢，不敢！
[伴唱：频阳山跪倒了大秦天子，
王翦:（唱）君跪臣惊得我冷汗淋淋。
李斯:（又一次深佩秦王，唱）
暗叹服用人时君王大度。
秦王:（诚挚坦然地唱）
定天下离不开社稷重臣。
悔不该求胜心切宠李信，
棋输一着冷臣心。
危急时刻思良将，
灭楚大任孤不靠你靠何人！
君臣们几十年天下为本，
平内乱征六国生死一心。
眼看着万世基业指日定，
你怎能空身闲老静坐山林。
你王家一门三代沙场驰骋威名盖世六国震，
你怎能眼看着功败垂成自毁英名自弃大秦！
王翦:（唱）大王的语切切坦诚中肯，
大王的情深深感动臣心。
一生中遵王命谦恭勤谨，
到今日怎能不效命舍身。
伐强楚偿夙愿敢当头阵，
秦王:（大喜）好！
王翦:（唱）还有句不当言……
李斯:（怕王翦再说秦王不悦之事）不当之言，讲它作甚！（连连摇头示意）不当不当！
秦王:（无所谓地）当与不当，只管讲来。
王翦:（接唱）要破敌还必需六十万大军！
李斯:（担心地望着秦王）呵！
秦王:（直视王翦）呵？
王翦:（不卑不亢）大王定要臣挂帅，非得六十万大军！
秦王:（沉思地）不能再少了？
王翦:（仍坚持）六十万，不能再少了！
秦王:（推心置腹地）老将军，你明知道，这是王的倾国之兵呵！
王翦:（稳重恳切地）大王呵，这是一统天下的决胜之战呵！
秦王:（仍有担心）万一有失，大秦强势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复，就是寡人，也将无法立身！孤闻五霸威加诸侯，其兵不过千乘，一乘七十五人，千乘不过十万之众，今将军必用兵六十万，古所未有！（沉重地逼问）孤不知你内心是怎么想的？
李斯:对，讲个明白！
王翦:（胸有成竹）大王请听！
（唱）古者用兵讲礼让，
今者用兵争霸强。
攻城略地不相让，
以弱制强建新帮。
楚国地处东南隅，
物富民悍气正扬。
号令一出百万兵，
老少妇弱操刀枪。
李信轻敌遭重创，
更使楚军势嚣张。
六十万臣犹恐不可抵挡，
再败北大秦会把元气伤。
一统大业又无望，
到那时臣万死难救危亡！
李斯:兵家之言，有理，有理！
秦王:将军精于用兵，分析入理，你能保证一战而胜吗？
王翦:自古行兵未有常胜将军，但求大势趋之。
秦王:（并不满意）嗯……？
王翦:今日大王催臣出征，不正是对为臣取胜的信心吗！愿借大王之威，秦国之盛，一举灭楚，成就大王朝思暮想的一统大业！
秦王:（这才满意）说得好！
王翦:不过六十万大军出征，军需第一，要保证粮食源源不断供给。
秦王:寡人亲自督查此事，巴蜀、关中，三晋全力以赴供给，水陆粮道全部开通。
王翦:谢大王！
秦王:随王一齐乘车回咸阳。
王翦:老臣还有家事安排，三日之后即到军中。
秦王:好，三日后王为你灞上送行。（对李斯）走！
王翦:送大王！（秦王与李斯下）
[众乡亲上。
老汉:王将军，听说你又要出征，这两个孙子你带走！
老妇:这是我最后一个儿子了，让跟你去吧！
王翦:不！不！（看着两个孙子）他们父亲跟我出征，死在邯郸之战！（又摸着老妇儿子的头）你爸和你大哥死在屯留之战！（决然地）不，把他们留下吧！
老汉:让跟你去吧，要不，征丁派夫也得走呵！
老妇:谁敢留呵！跟着你，能放心点！
王翦:（黯然）乡亲们受苦了！
[一少年推一面大鼓上。
少年:王爷爷，我也要去！
老汉:他是随你击鼓的王雷的儿子，他父亲也是在邯郸之战击鼓时中箭而亡。
王翦:你叫什么名字？
王震:我叫王震！
王翦:（激动地）好，擂起鼓来，为出征助威！
[鼓声骤起，王翦至刀架前取刀舞动，众青年也从刀架拿起兵器。
[伴唱：浩气荡荡天行健，
虎出频山下南天。
[造型。收光。
[清晨，咸阳宫，秦王书房。
[秦王一夜未眠，遥望沉思。
秦王:（唱）月落星稀到晓明，
南天不平梦难成。
一步险棋千斤重，
一诺孤掷倾国兵。
兵权移人自古忌，
忌臣拥兵叛主公。
无兵权即失国柄，
君王我城空空手空空，
心里空空一夜不寐梦魂惊！
（思虑）万一……万一……
何方能拢将军心，
何策可使朕心宁？
（徘徊，猛然一喜）昨日驾临频阳，却见王翦将军孤身一人，虽有婢仆照应，也多有凄冷之感。他丧偶多年，寡人若将女儿华阳公主下嫁于他，让他见寡人爱将用才一片真心，他自会感王之恩，拼死效命！（又止）只是华阳女儿小王翦许多，不说女儿是否愿意，王我心中也有几分遗憾叹息！（很快否定）关键时刻，王的统一大业最大，哪有不从之理！有什么遗憾叹息！
（唱）自古来王室家中无私事，
成霸业当识轻重何顾娇情！
来人！
[赵高上。
秦王:速传华阳女儿来见。
赵高:是。（赵高下）
[秦王神疲，坐下假寐。
[侍女引华阳公主上。
侍女:公主请！
华阳:（见父亲睡着，怕父王着凉，示意侍女加衣）……
侍女:（犹豫）……
华阳:（催促）快么！
[侍女取披风轻盖秦王身上。
秦王:（惊醒）你？
侍女:大王睡着了，公主怕大王着凉，让我取件衣裳给大王挡风寒。
华阳:华阳参见父王。
秦王:（仍盯着侍女）你是？
侍女:我是冠冕侍女。
秦王:（阴沉地）管冠冕者怎动衣饰！
侍女:（惊慌）呵！
华阳:父王，是我让加的！
秦王:你不知寝殿之规，王早有明喻，宫内人等，各司其职，越职逾位者斩！
侍女:（求救）大王！公主！
华阳:（求情）父王！
秦王:不知者无罪！（对侍女）大王之言，说一不二！来人！（赵高带侍卫上）拉下去！那个衣饰侍女失职，同样处斩！
赵高:（平静地）是！
华阳:（惊悚）父王！
秦王:（马上一副笑脸，亲切许多）不必惊怕，坐了叙话。
华阳:（仍小心地）谢父王。
秦王:（直言地）你年已及笄，为父已与你选就婚配。
华阳:（意外）啊？
秦王:（注视着华阳）就是王翦将军！
华阳:（更出意外）啊！
秦王:王翦将军虽然年长，却是我大秦功高德昭重臣，你服侍好将军，使他感恩图报，效忠大秦，就是你为父王日夜操劳的大秦帝业尽了一份心力。
华阳:（知不可违，通达地）父王已经想好，女儿愿从。
秦王:将军即将来咸阳挂帅伐楚，你随李斯前去迎接，相遇之处即完婚之地，一应陪嫁之礼俱丰盛浩大。
华阳:女儿这就去准备。
秦王:慢，父王还有一件礼物送你！（取下玉虎佩饰）
华阳:（不解地）父王？
秦王:（并不明言）见此玉如见父王！（更深沉地）若有万不得已时，此玉可作兵符用！
华阳:（明白，仍坦诚地）父王，王将军世代忠勇，父王偏爱，才将女儿许之，若此去告捷，了却父王夙愿。若有不测，不只王将军无颜面见父王，嫁夫随夫，女儿有何面目回来！
秦王:（以为女儿没有理解）非此意也！非此意也！
华阳:女儿明白，父王担心王翦将军握有举国兵权，若有不测之心，大秦自危，到那时刻，不只大秦不幸，女儿当以死劝止！这小小兵符又有何用！若让王将军发现，反生疑心！
（唱）女儿深明父王意，
万一之时防不测。
女儿已是王家人，
不测之时也有责。
晓以大义分清浊，
女儿我当为大秦止倒戈。
纵然势去力难挽，
一死明心志不阿。
兵符给儿反不妥，
不如儿对父王一片真情一腔忠诚
三军难夺！
秦王:（动情，激动地扶女儿肩）好！好女儿！君王之家无私情，（换取玉鱼佩饰）这玉鱼玉佩是父王给你的陪嫁之礼，王室之物，可防不测！
华阳:（无可推托，接过）谢父王！
秦王:即刻上路！
[画外音：王翦接诏！
[追光下，李斯宣诏，王翦跪接。
李斯:国君诏曰：“大将王翦，失偶多年，率师伐楚，征战多艰，恩赐长女华阳公主为婚。着廷尉李斯护送公主婚仪銮驾及侍女百名，锦屏千丈，以迎将军，相遇之处，即完婚之地。銮驾围城，锦屏作帐，天地证之，大礼即成。”
[天幕前，送婚的仪仗迤逦而行。
[伴唱：笙歌翠盖拥红妆，
铁马不嘶大野香。
天地锦缎君王恩，
却让将军费思量。
[王翦一夜未眠，忐忑不安。
王翦:（唱）当重任未出征又赐婚配，
大野上白发人却做新人。
感恩宠又意外暗自思忖，
越思想越觉得恩深意更深。
频阳请将破常例，
赴任途中急赐婚。
大王威严朝野噤，
连加恩宠必有因
（徘徊、思忖）
是宠幸君恩深似海，
是激励沙场愿舍身。
只怕是多疑有忧隐，
倾国兵力寄一人。
大秦危亡系王翦，
这天下此时由臣不由君，
怎不叫大王又是重用又担心！
（越想越觉不安）
啊……
心似渭水浪滚滚，
冷汗阵阵湿衣襟。
君有疑心兵家忌，
愈是恩宠愈惊心。
（不安的徘徊）欲破强楚，盼的是君臣一心，若君王见疑，怎会全力支持破敌？在外作战，兵势千变万化，稍有掣时，就会贻误军机，取胜就是空话！更莫说这六十万大军千里作战，军需供给稍有延误，将不战自溃！统一大业就会功亏一篑！哎呀呀，这、这、这……
（唱）一生事君唯谨慎，
此刻让人惊在心。
朝中权谋多风险，
效命当防祸及身。
何方能解君王疑，
后顾无忧统三军。
方逐一统平生志，
无悔无求归山林。
（主意已定）
为大秦，
为生民，
不谋位，
不图尊。
先讨封，
后上阵，
急就本，
语率真……
破楚之后仍归频，
求大王封田封地为子孙！
（苦笑，继之又大笑）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愿大王能付一笑不疑心，
万夫雄却是个胸无大志谋食谋身、不谋
天下的世俗人！
[灞桥，秦王正看王翦的奏折，轻轻地笑了。
秦王:（唱）一封奏简，
似重似轻。
赐婚谢恩，
谢恩讨封。
好田好地，
老有所终。
（不由得又笑出声）
这算是讨的什么封哟！
自古讨封多矫纵，
妄动刀兵危万乘。
封侯封王谋龙位，
封官封爵失谦恭。
封金封银无穷尽，
封妻封子无有终。
谁似你却看中几亩田垄，
大英雄竟想成村夫老农。
（摇头、否认）
不、不！
莫非是讨封试王意，
未曾出兵先邀功。
莫非是稳君心才把功请，
却也是多一举王我谅情。
（沉思）
不、不！
大战岂能有后顾，
大任就该放手行。
精明伶俐装懵懂，
用心良苦我方明。
（拿定主意）
我再懵懂准其奏，
让将军一心把楚平。
[李斯上。
李斯:大王，各路兵马六十万已调齐。
秦王:王翦给你奏折时，可曾讲说什么？
李斯:只是再三叮嘱，望大王准其所奏，破楚归来，务必多多赏赐良田肥地。
秦王:你看如何批奏？
李斯:（一顿）这……大王一定胸有成竹。
秦王:（不悦）我是问你的想法！
李斯:（试探地）小小心愿，大王定会准奏。
秦王:哈哈，寡人给的，会大大超出这小小心愿！
李斯:（不无嫉妒地）大王恩宽似海，令臣下羡慕钦服！
秦王:（看出李斯的心思）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李斯:（惶恐）臣实未想什么。
秦王:你心里想为什么寡人对王翦特别恩宠！
李斯:朝中文武都十分羡慕！
秦王:你呢？也想吧！
李斯:（不敢承认）不！不……
秦王:荣华富贵谁人不想！赵高，你说！想不？
赵高:想！
秦王:说，想什么？
赵高:想高官、想黄金、想美色……
秦王:哈哈！你也想美色？
赵高:（坦然地）想！
秦王:想也无用哟！
赵高:可小人一回到府上，妻妾奴婢都围上来，有人招呼，有人侍候，有人捶腿，有人说笑，小人就休息的好，第二天就能把大王侍候好，要不，误了大王的事，大王一没有好心情，那整个大秦都没精神了！
秦王:（被说高兴了）李斯，你看赵高都有常人之心，何况你这聪明人！听说你的女儿也长大成人，咱也该做个亲家！
李斯:啊？
秦王:就许给我大儿扶苏。
李斯:（仍不敢相信）大王戏言。
秦王:寡人口里从无戏言！
李斯:（媚态顿生，叩头谢恩）臣肝脑涂地，不足以报王恩万一！
秦王:起来起来。王侯将相儿女难配平民之家，只有相互联姻结亲。这样你们更会为王的江山尽心竭力，有何不好！
[内侍上。
内侍:王将军和公主来见。
秦王:（喜悦地）快传！
[王翦与华阳公主上。
王翦:参见大王、父王！
华阳:
秦王:六十万兵马齐备，今日即可发兵。
王翦:王翦所求封赏之事，请大王恩准。
秦王:（好笑地看着王翦）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王翦:臣戎马一生，知这是最后一战，为子孙后代着想，唯有讨良田肥地实惠。（强调地）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秦王:此战一胜，天下大势已定，你就和寡人共享天下所有的荣华富贵，几亩黄土地算啥么！
王翦:臣已老了，只想着儿孙，出征回来，仍想回频阳养老，别的什么也不想，让大王见笑了。
李斯:（催促地）六十万大军整装待发，你让三军将士见笑！
王翦:（痴迷地）为了子孙，不怕人笑！
秦王:你一定要赏田？
王翦:有了赏田，臣才能无牵无挂一心一意用兵！
秦王:（真的不解了，又不能不答应）好，王答应！
王翦:（兴奋地）我一定力争全胜！
秦王:（目光直视，充满希望地）一定！
王翦:（并不回避）一定！
秦王:拿印来！接印！
王翦:（俨然换了一个人，威武凛然，接印，转身向后方发号令）击鼓进军！
[兵车辚辚，将士纠纠，旌旗浩荡，兵戈如云，一幅壮观的秦兵出征图。
[天中山，王翦军帐
[华阳公主一边绣战袍，一边焦急地张望等待。
华阳:（唱）沙场黄花映红颜，
军帐银烛照无眠。
晨曦中万杆枪戟遮天半，
苍茫里千帐灯火飞流丹。
军威壮壁垒严却不出战，
半年来无动静心内不安。
将士们相嬉戏投石飞涧，
荡秋千比角力语笑言欢。
只说是战场上刀飞血溅，
却不想无厮杀饭饱酒酣。
为将军绣战袍千针万线，
情千千意切切不解机关。
是求封未随心有意怠慢？
是年迈遇强楚惧战拖延？
（沉思，猛醒）啊！
莫非是拥兵自重待机变，
怀异志真应了父王之言。
（决然否定）
不不不！
数月来与将军朝夕相伴，
观行止察真情荦荦大端。
真英雄堂堂正心气淡远，
决非是奸佞辈贪位弄权。
雾蒙蒙天中山花繁影乱，
一针长一针短心意悬悬。
王翦:（内笑）哈哈哈哈！
[王离扶微醺的王翦上。王翦便装斗笠，鱼篓鱼杆，显得恬淡从容，悠然可亲，边唱边舞，王离随舞，并不时照顾王翦。
王翦:（唱）水边钓鱼好快活，
我与鱼儿慢慢磨。
鱼儿心急磨不过，
我一竿一竿，一竿一竿……
哈哈！
就钓了这么多！就钓了这么多！
[李荣上。
李荣:（神秘地）大人，小人有密事相告！
王翦:讲！
李荣:小人侍奉后帐，发现公主有密信送往咸阳。
王翦:噢？
李荣:确确实实！
王翦:（无谓地）知道了。
李荣:（觉得未引起注意）大人！
王翦:（仍平静地）知道了。
李荣:（不解）知道了？（牢骚地）知道了是啥意思么！
王翦:知道了的意思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李荣:这官话就是难懂！大人，小人确实不知道这知道了的意思，也就不知道下去咋办？
王翦:（调侃地）你也就是个副七品的脑子。公主随军数月，怕父王挂念写封家书，乃人之常情，连乡间新媳妇也三天两头要回娘家，公主捎封家书何必大惊小怪！
李荣:那要不是说家事，军中……
王翦:这六十万大军是大王的军队，有大王不能知道的军情吗？
李荣:这……那要是说大人……
王翦:你看大人我有不可告人的事吗？
李荣:（急辩解）不，不……
王翦:（又安慰）别怕！你告知此事不为过，我听之任之不多心，知道就是，知道就是，你知道知道了的意思吗？
李荣:三个字就有这么多道理，我还要认真学习哩！
王翦:去，请几位将军来吃酒。
李荣:是！（下）
[王翦回身进军帐。
华阳:（不无埋怨）将军又去钓鱼了！
王翦:公主，你看，又钓这么多！
华阳:（一听称公主就不高兴，负气坐下）……
王翦:（摇头、转身对王离）去，把这让厨房做了。
王离:（聪明地）好！（王离下）
王翦:（又对华阳）公主！
华阳:（带气使性地）公主公主！叫了几个月了！
王翦:叫对着哩！
华阳:错了错了！
王翦:（仍不明白地）你自小在咸阳宫出入玩耍，我就这么叫，叫惯了！
华阳:你是对父王赐婚不满？还是对华阳不待见？
王翦:哎呀，这可不敢！大王赐婚，恩深难报，公主青春妙龄，下嫁王翦华发之人，只觉得委屈公主，心中有愧，哪好意思改口！
华阳:我在宫中，虽有幻想，父王一句话，谁又能违抗！得随英名盖世的将军，心愿已足，兄弟姐妹欣羡不已。只是父王之心，你该体谅，不该整日就这样钓鱼喝酒。
王翦:这又有什么？
华阳:难道将军把大事都忘了？
王翦:（作想起状）噢，大事？没忘！没忘！你把我写的奏折拿来。
华阳:（不解）哪封奏折？
王翦:就是请求大王封赏良田的奏折。
华阳:已经送过八封了！未出关一封，到天中山安营封，以后一月一封！
王翦:这是为咱养老归家求田，总让人念念不忘。
华阳:父王已经答应。
王翦:（认真地）可不见诏封么！
华阳:（无奈地取过奏折，不满地）将军！
王翦:（似乎未见公主不满）王离！（王离上）派专人将奏章送往咸阳。
王离:是！（王离下）
华阳:将军明知我说的不是这等大事。
王翦:你是说和楚决战之事。
华阳:原以为天中山安营三日可决战，你不理楚军挑战，三十日之后，你仍按兵不动！现在已经半年，你还是钓鱼喝酒，连将士们也急得每日请战！
王翦:战机未到么！
华阳:父王频阳拜将赐婚，一片苦心，就盼的将军决战取胜，将军身负一战定天下的大任，就真的不急吗？
王翦:怎能不急！早想一战定天下，好回频阳颐养天年，只是战机未到，不可妄动啊！
[内传报声：李斯大人到！
[李斯上。
李斯:将军、公主安好！
华阳:王大人辛苦！
王翦:坐了叙话。
李斯:大王关心前方将士，又派我送来肥牛千头，美酒万篓，米粮十万担。又有巴蜀、三晋大批粮物，不日即到。
王翦:只要军需保障充足，此战必胜。
李斯:不知何日决战，大王急等捷报。
王翦:敌我相持，还须时日。
李斯:王将军可知朝中议论？
王翦:领兵在外、只关注军情兵情，不问朝中之事。
李斯:大王让我带来一件东西。
王翦:（并不在意）什么东西？
华阳:想是给我捎来什么？
李斯:（挥手）抬上来！（二侍从抬一封好的木箱上）
王翦
华阳:这是？
李斯:王将军不知，只因将军出兵多日，未有胜报，朝中文武，议论纷纷，各种奏折，都堆在大王的书案之上。
王翦:（认真地）都说些什么？
李斯:（边笑边观察）有的说将军临阵怯战，有的说将军贪求封赏，还有的说将军沉溺酒色，不理军务，更有甚者，说将军已暗中与楚军讲和……
华阳:（急、气、起立）这、这……
王翦:（不动声色）大王怎讲？
李斯:大王看过奏折，一言不发，让人把所有奏折装入箱中，让我给将军带来！
王翦:这箱中尽是奏折？
李斯:一封不少。
华阳:（早已忍耐不住）打开打开！看看是谁妄言中伤！
李斯:（观察王翦神色）打开么？
王翦:（冷静制止）慢！李大人，朝中之事，历来是各有高见，王翦只知武事，不便多言。何况现在大敌当前，决战在即，军务繁忙，这么多奏章，实在是无暇一一细看，请大人不要拆封，原箱带回。
李斯:（意外）啊？
华阳:（仍要打开）我有闲暇，可一一看来！
王翦:（坚持不让打开）你要随我料理军务，哪有闲暇！
华阳:那也该留下，待有暇时再看！
王翦:（坚决地）不！请李大人原封带回！
华阳:（任性地）将军！（要亲自动手）
王翦:（严厉制止）不！请李大人原封带回！
[华阳被王翦的威严震住，住手。
李斯:（调解地）将军！
王翦:（冷静地，一字一句）不看，原封带回！
李斯:这……（看着华阳公主）
华阳:（不堪忍受，无处发泄，丧气欲坐，发现正绣的战袍，一把拿起，又重重摔下，爆发地）你！你！
（唱）朝中流言风欲雨，
满箱奏折多谗谀。
不拆不看原封回，
不明不白强自欺。
你这是勇还是惧？
你这是智还是愚？
大英雄全无有刚烈之气，
辜负了父王他频阳求将，
锦帷赐婚，切切厚望你、
你成了不战的将军……
王翦:（一愣）呵！
华阳:（接唱）受气的英雄……
王翦:（哭笑不得）嘿嘿！
华阳:（接唱）失望的夫婿！
王翦:哈哈哈！
华阳:（不解）你……
李斯:（讨好公主，对王翦）要不，留下也好！
王翦:（正言）李大人，你怎能和公主一般见识！
李斯:这？
王翦:她不谙军事，求胜心切，爽直率真，过言几句，这是常人之情。你我朝中重臣，对此自应心领神会，怎么非让我说破不行！
李斯:将军明示。
王翦:（意在为华阳公主解释）这奏折都是朝中大臣对坚守不战的议论，虽对我有不解不恭之处，但那是大臣对大王进言，说是说非，都是为大王着想，见仁见智，都是为大秦帝业，倘若我开启奏折，这些人会作何想？又怎能安心效忠王上？对我破楚又有何益？我怎能因小失大，与朝中同僚结怨，待到破楚之日，这些揣测之言自会烟消云散。
李斯:（不得不服，连连点头）……
华阳:（有些冷静，仍问）那父王为何又送来？
李斯:大王送来……
王翦:大王为人处事，向来直言不讳，而今不置一言，已知大王态度。让你送来，是对王翦的信任，也有望我择机而战之意。若我一一细看，不仅会让大王对我失望，不是也让你李大人见笑么！
李斯:（有点尴尬）呵……哈哈
王翦:（征询地）哈哈？
李斯:（遮掩地）哈哈！
王翦:（坦然相对）哈哈！
华阳:（始有悔意，解嘲地）打啥哈哈么！
[王翦、李斯二人大笑。
李斯:将军胸怀气度，令人钦佩！
王翦:忠君之心，还望谅情。
李斯:那我如何向大王复命？
王翦:你就说大王之意，王翦心领。这些奏章，暂且寄存咸阳，待为臣回频阳养老之日，再一一细看。李大人，你看呢？
李斯:（深服，妒意又生）大秦有将军父子，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回师之日，将军是大秦第一功臣，无人能及，无人能及啊！
王翦:（已听出妒意，机敏地）不敢不敢！我军能与楚军相持，是后方供给充裕，要说这一仗，是比军力，更比国力，这是大王和李大人运筹帷幄之功！
李斯:（又有点得意）哪里哪里！
王翦:（又拿过一奏章）这是我请封赏田园的奏章，请带给大王。
华阳:（不无嘲讽）第九封了！
李斯:大王已准奏呵？
王翦:未见诏书呵！王翦不比李大人，正当英年，前程无量，必是大秦倚重之人，我只有归老求田之请，还望李大人美言相帮。
李斯:（有点飘然）一定！
王翦:请李大人多住几日。
李斯:公务在身，就此告辞。
王翦:请！（李斯下，随从抬箱跟下）
华阳:（想说什么）将军！
王翦:来，上鱼！与公主同饮几杯！
[王离端鱼上。
王翦:来来，江南鲜鱼，不可多得！
华阳:（主动为王翦看酒）将军，请！
[秦兵上。
秦兵:禀将军，在后山擒得两名楚军探子！
王翦:（不在意地，边吃边说）押上来么！
[秦兵押两楚探上。
楚探:大人饶命！我们是上山砍柴的百姓，误入军营，大人饶命！（求饶时闻着鱼香、馋极）
秦兵:他俩向我军窥探多日，我们设伏抓来，刚才在路上都招认了！
王翦:（自顾吃饭）好香的鱼呵！（边吃边对楚探）你等砍柴，不该越界么！（对秦兵）你们只守住边界，不要刀兵相向！去，让他们酒足饱餐后放还。
楚探:（意外）谢大人！
[二人出帐，背语。
探甲:（对乙）秦军守边是真！
探乙:不像打仗的样子！
秦兵:走，用饭！
楚探:你们的饭好香啊！（随秦兵下）
王翦:公主看出来了没有？
华阳:看出什么？
王翦:战机快有了！我们终于快等到了！
华阳:（仍茫然）没看出有什么战机呵？
王翦:那两个楚兵进来闻着鱼香露出馋相，可见楚军已多日未有什么好吃的，听说让饱餐露出欢喜之色，更说明兵士难得饱食，楚军粮食不足，又能相持几日，若有退意，即是决战的大好时机！
华阳:（将信将疑又不得不服）呵，将军这样精细！
王翦:（充满自信地又喝干一杯）不日将有情报！
华阳:（斟酒）我倒要看看将军的眼力。
王翦:公主试试！
华阳:（心情好了许多，嗔怨地）还叫公主！
王翦:（一笑喝酒）惯了！惯了！
[伴唱：雾中仙掌，
醉里灵犀。
军神若愚，
胸中自有天机。
[军校上。
军校:蒙恬、李信众将军求见！
王翦:请！
[军士回身请见，众将军上。
众将:参见元帅！
王翦:众将军有何事要议？
蒙恬:我军布兵演练，士气旺盛，兵机投石过百丈，跳高逾八尺。
李信:将军逐日与士卒同食同乐，将士感恩，屡屡请战！
王翦:士气可用，楚军近日情势如何？
蒙恬:屡屡挑战，我军坚不出迎，近日已完全松弛。
[一兵士喊报上。
兵士:报！楚军后营似有移动迹象？
王翦:（一喜）再探！
[兵士下，又一军校喊报上。
军校:据密报，楚军供给不足，今晚三更后撤退！只留少量兵力防守！
王翦:（精神大振，全无老态，语调铿锵）众将军听令：蒙恬、李信带领两支人马分左右两路绕至敌后，截杀撤退之敌，韩腾、桓奇率军正面掩杀，务必一鼓作气，击溃楚军！按大王奖赏，斩敌一首，赐爵一级，赐田一顷，斩敌军头目者，另外加赏封官。出发！
众将:（振奋呼应）出发！
[华阳公主如梦幻般看着迅速变化的一切，惊喜而陌生……
[天幕变幻，秦楚两军交战，战鼓声、喊杀声铺天盖地，惊心动魄，刀枪交错，箭石如雨，烟火迷漫，尸骨如山，王翦、王震在高处擂鼓，华阳公主在后观战助威，众将士奋勇杀敌，造型。
[伴唱：操吴戈兮披犀甲，
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
天交坠兮士争先。
《楚辞•九歌•国殇》
[杀声渐隐，尸骨如山的战场化为雄伟的咸阳宫阙。
[秦王正专心致志地写字，李斯、赵高侍候在侧。
秦王:（对李斯）你这小篆比大篆好写多了！将来天下统一，就都照你这字写。
李斯:（兴奋地）谢大王！
秦王:（对赵高）你的小篆也写得好！
赵高:小人没有大王写得好！
秦王:寡人才学着写。
赵高:陛下不必学，陛下的字写成什么样子，将来天下的字就是什么样子。
李斯:（赶紧逢迎）就照大王的字统一。
[一内侍急上。
内侍:禀大王，王翦大军将楚军包围，已血战三日！
秦王:（不动声色）再探！
[李斯、赵高已无心论字，看着秦王。
秦王:（仍然一笔一笔地写着）是大王也不一定字就写得好。就用你二人的字，李斯的《仓颉篇》，赵高的《爰历篇》。
[李斯、赵高二人向外张望，焦急，似乎喊杀声愈来愈急。
秦王:来来来，看看这半边该怎么写。
[李斯、赵高不得不走过去。
[一军校急跑上。
军校:禀大王，楚军溃逃，王翦大军过江追杀五百里！正围攻永安、寿春城池。
[喊杀声似乎更激烈。
秦王:（仍然不动声色）再探。（又低下头写字）这字要统一，六国的度量衡也要统一，太乱了！
李斯:（想说什么）大王……
秦王:（知道李斯想说什么，还是写着）你又不打仗，他也用不上力，急什么！
[内侍、军校跑上。
军校:禀大王，王将军攻下楚都寿春，项燕自杀，楚王被俘！楚国亡！
秦王:（这时才抬起头来，举在空中的笔顿住，似乎没有听清，低声地）再说一遍！
内侍:（更激动地）王将军攻下楚都寿春，项燕自杀，楚王被俘，（更大声）楚国亡！
[秦王双目直视，浑身僵直，手一松，笔掉了下来！
[静场。
赵高:（极关切地）大王！
李斯:（担心地）大王！
秦王:（迸发地）王将军，英雄！大英雄！（又像无力似地一下靠在椅子上，渐渐抬起头来，自语地）天下定矣！（猛然奋起，目光四射，拔剑而起，仰天长啸）天下定矣！
[秦王情不自禁起舞，众退下。侍女、武士分上伴舞。
[伴唱：纵金伐鼓兮下楚天，
仰天长啸兮大梦园。
横扫六合兮成一统，
顶天立地兮超圣凡。
[灯暗。
[追光下，李斯宣诏。大王诏曰：苍天在上，列祖神佑，大王奋威，德并诸侯。八百载战乱平息，六合之内无不臣者。泽及万姓，功盖五帝，伟业丰功，旷今绝古。择吉立国，天下大酺！
[欢呼声自天而起：天下大酺！天下大酺！
（注：天下聚会畅饮。）
[一条宽大的红色地毯从高处铺下，秦王与李斯拾级而下，边走边谈。赵高随侍。
秦王:不是寡人频阳求将，哪来大秦一统天下。王翦是一统天下的第一功臣，你说该如何封赏？
李斯:理该大大封赏，只是王将军再三奏本，只要频阳良田养老。
秦王:（洞达地）那是怕寡人见疑，是表明忠心的一种姿态。现在重赏，自会感恩受之。朕不能让功臣寒心，让世人见笑！
李斯:陛下恩德宽厚，正合民心，百姓也都称赞王翦立国之功。
秦王:（很在意地）唔？
李斯:前日陛下叫臣去频阳为王翦划封赏的良田，当地老百姓也在为王翦立庙祭拜！
秦王:此事当真？
赵高:生世立庙，人之大忌！
李斯:我想大王功盖三皇五帝，只是敬神祭天，也未曾立庙自拜。
秦王:（直视李斯）何不及时告我？
李斯:（故作谨小）破楚灭齐，王家父子握有举国兵权，恐生它变，我未作声张，让人将庙改祭山神。
秦王:（又不在意）王将军远在前线，不会参与其事。不日三军回到咸阳，朕还要亲自迎接，犒赏有功将士。
李斯:大王仁爱之心，臣下叹服。大军云集咸阳，固然壮观，可兵权未收，不可大意呵！何况立国之时，人心不一。
秦王:怎么不一？
李斯:近日朝中又有人议论要仿效周室，分封天下！
秦王:（不屑地）那王还统一天下干什么！
李斯:多是皇亲和功高大臣，要联名上书大王劝封，已有人把劝分封书给王贲送去！
秦王:（立即追问）确实吗？
李斯:已派人查过，确有其事。
秦王:王翦知道吗？
李斯:儿子不会瞒着父亲，所以请大王三思！
赵高:据报，王翦军队已到函谷，三日后到咸阳。
秦王:（似乎压力徒来，沉呤），呵……
李斯:先王有训：大臣重者国危，民间有传言，六国不敌大秦，大秦难敌王家呵。
秦王:（疑心更重）这……你们说说想法。
李斯:兵权应先归大王。
赵王:大王安全最大最大，须小心防备。
秦王:（点头）但不能失信于将军，按大秦律令，重赏厚封，朝中文武，随我灞桥迎接。
[李斯、赵高向秦王靠近，更起劲地说着什么。
[灯暗。
[函谷关前。王翦、华阳公主回师途中。
王翦:（唱）万里挥师震江南，
华阳:（唱）千旗如火下楚天。
王翦:（唱）天下一统壮志酬，
华阳:（唱）一路笑语凯歌还。
[军校上。
军校:王贲将军求见。
王翦:咦，他怎么到这儿来？（似乎意识到什么）快传！
[王贲上。
王贲:参见父帅、姨娘！
王翦:你为何来到此地？
王贲:孩儿率军灭燕平齐之后，大王有令，回咸阳共庆新朝大典。
王翦:你该直接入关，为何来见我？
王贲:（稍顿）这……
王翦:为什么吞吞吐吐？
王贲:孩儿有大事告知父亲。（拿出一帛书）父亲请看。
王翦:（不接）讲！
王贲:这是咸阳有人送来的劝封侯书，让父亲和我具名！
王翦:（一震）呵！
华阳:（也觉意外）封侯书？
王贲:已有王亲和大臣在上面具名，他们说父亲战功最大，理应封王，有父亲为首，大王才好应允！
王翦:你具名了！
王贲:没有。
王翦:那为何给我拿来？
王贲:请父亲决定。（趋上一步，欲递给王翦）
王翦:（未接，猛的打王贲一耳光）跪下！
华阳:（欲拦不及，劝说）将军！
王翦:（痛心地）你惹下大祸了！你惹下大祸了！
王贲:（仍想辩说）父亲！
王翦:住口！
（唱）几十年追随大王南征北战，
只为一统梦魂牵。
一统是大王平生愿，
为一统才请为父再出山。
无一统怎制止割据分裂刀兵乱？
无一统怎解苍生苦难民倒悬？
无一统怎把太平盛世建？
无一统强国富民是梦言！
你今日竟想分封目光浅，
你不知轻重不听父言受人诱骗祸在眼前！
王贲:孩儿不敢，只是想父亲征战一生……
王翦:你这是害了父亲，污了我王家英名！为父征战六国，取一地，则按大王所嘱设郡县，从未动过一丝封王的念头，只想天下统一之后，求些良田回频阳度日。你今竟想让我在这劝封书上签名，大王若知，会笑我是利欲熏心的庸臣鼠辈。何况居功傲君，为臣大忌，背主分裂，大王最恨！这如何分辨得清，若被人利用，大祸就在眼前！
华阳:这只是他人鼓动，不签也就罢了！有什么大祸！（对王贲）你且起来！他已是统军名将，不可动不动下跪喝打！
王翦:（对王贲）这非小事，你即带着这劝封书，飞马到咸阳，不见任何人，直接交给大王，说明真相，请罪罢职，听凭大王处理！
王贲:（似有不服）我也是出生入死，这点小事……
王翦:什么小事，大王所恨，即为大事！你若不去，我让人绑你送去！
华阳:你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即到。
王翦:快去！
王贲:是！（王贲下）
王翦:（深思地）公主，这事复杂啊？
华阳:这有什么，我可向父王说明。
王翦:（摇头苦笑）你能说明什么呵！大王自幼，我即跟随，深知大王禀性，最恨觑位背主之事，即是血肉骨亲，也不手软，你随王翦这多时日，王翦之心你该体味，可朝中之事，难由你我，君王情绪，一念之间，就会使血流成河！
华阳:有这样严重吗？
王翦:这事能传到军中，咸阳一定满城风雨，大王岂能不知，你把我那本章拿出来。
华阳:哪个本章？
王翦:老本章，请田养老的本章。
华阳:还要奏本？
王翦:这时真需要呵！只有向大王恳请赏田回频阳，大王才能知我一片真心，不能延误！快！快！
华阳:（将信将疑取出本章）……
[内声：咸阳急诏：王翦接诏！
[回声不绝，王翦惊心，手中奏折落地。
王翦:（对华阳）不好！快快接诏！（二人拜倒，内侍宣诏）
内侍:大王诏曰：伐楚之战，大获全胜，将军功勋盖世，特赐黄金千镒，食邑万户，尊为列侯，居百官之首。其余将士各论功行赏。并着蒙恬带军驻守函谷。（下）
王翦:（未抬头，无力地）谢大王！（欲起又跌坐）呀！
华阳:将军！（关切地急扶，王翦一下子失去将军威严）
王翦:（唱）未入关先接诏声声心惊，
华阳:（唱）为什么失常态如闻雷霆？
王翦:（唱）必然是咸阳宫风吹云横？
华阳:（唱）赏金银赐侯爵何又不宁？
王翦:公主！
（唱）赐金赐银王宠幸，
你想想，何不等到咸阳城。
华阳:这？
王翦:（唱）调兵守关一声令，
暗释兵权芷机锋。
华阳:（意想不到）啊！
王翦:（唱）风生水起暗影动，
定然是王登基，劝分封、瓦釜鸣、暗相争、
流言惑王，蛇影杯弓大王他疑云未散雾又生！
一生谦恭遵王命，
敢舍生死不居功。
只说复命再归请，
等不得进关冰雪封。
一腔赤诚遭误解，
大王有疑惊心中。
多年事君知禀性，
疑云不散化雷霆。
自古君臣不到头，
君君臣臣多疑生。
臣怕君不用，
君怕臣不忠。
君君臣臣面相对笑相迎心却难通。
臣心何其慎？
君心何其深？
到头来鸟尽弓芷兔死狗烹心不明。
我对国对君两无愧，
小心谨慎还是命相同。
不不不！
王翦无求心淡远，
天下一统求善终。
要释疑，愿曲从，
不为利禄为心宁。
（决心已定）大王呵！
王翦功高不贪权，
王家名重不须封。
但愿朝中风波定，
但愿一统大秦兴。
知黑白，识进退，
再奏本，诉真情
大王莫把臣看重，
到头来臣还是个君王放心，
心地淡远的田舍翁！
华阳:将军，回咸阳后，我向父王表明心迹！
王翦:（摇头）不不，等不到回咸阳城了，也回不去咸阳城了！
华阳:（不解地）怎么回不去了？
王翦:（平静却冷峻）这时的咸阳城，早已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我若错走一步，必将死于非命！
华阳:（这才感到可怕，却又将信将疑）不，不会吧？
王翦:吕不韦、韩非都是这样死去的啊！大王疑心素重，易被人利用，事后却又发悔。我丢却性命何惜，只是那时百口莫辩，是非由人颠倒，罪名任人指定，会污了我一世英名！
华阳:那、那怎么办？
王翦:（悲苦地）还是拿、拿我那本来！
华阳:还要那本？
王翦:（长叹）这才是真正回家的老本呵！
华阳:那别的呢？
王翦:（无谓地）别的什么都不要了！黄金、爵位、食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养老的田，大王若准了本，就是真正相信了我的诚心！大王才会果断处理朝中分封之争！
华阳:（感动）将军，不写本了，咱回咸阳说明一切！
王翦:我吗？不回咸阳了，要回咸阳，大王哪会有这急诏！大王聪明，聪明的大王！不回咸阳了，我也回不去咸阳了！
华阳:啊！将军！（好像才认识了将军，更动情地）将军！
（唱）自幼宫中食玉锦，
慕名将军股肱臣。
但知赐婚遵父命，
不识高节亭亭心。
相伴晨昏随左右，
小草才见山万仞。
听惯了宫中的倾轧猜忌，
见多了利禄熏心血淋淋。
难得你心底无私保大秦，
父子三代一心事秦出生入死，
这天大的功劳不向父王要寸分！
大智若愚大度若海不受尘埃半点侵，
是仰山的高山飘逸的云。
[王翦摇头，又为华阳公主的理解欣慰。
华阳:将军呀，我的夫君，
（唱）你心里还有未说的话，
你眼里还有不散的云。
你胸中滔天波浪滚,
你把那一生是非一腔甘苦一天风云
一地尘埃都压在一身！
华阳女深深敬你低头拜，
从今后你难即我难你危我亦危、
生死相依祸福共担分！
[王翦感动地扶起公主，公主拿出玉佩，光聚二人。
[伴唱：大秦将军，
悠悠子心。
天意难问，
此身何存？
[光收。
[灞桥。
[李斯上。
李斯:来人！
[四武士上。
李斯:（阴沉地）咸阳到潼关三百里戒严，灞桥十里以内骑兵步兵分层埋伏，听我号令！
武士:是！（分头下）
[赵高上。
赵高:李大人，准备好了？
李斯:好了！
赵高:（回身）有请大王！
[虎贲侍卫前导，仪仗侍女随后，一派沉重肃杀之气。
[秦始皇上，众大臣随行。
秦王:（念）威并六合空前事，
功盖五帝万古业。
[一内侍上。
内侍:禀万岁，王贲求见！
秦王:宣！
[王贲背缚上。
王贲:罪臣王贲叩见大王！
秦王:为何自缚请罪？
王贲:父亲斥责我接了劝封书，让我直见大王请罪！
秦王:劝封书何在？
王贲:我已带来！（内侍从王贲身上取出交秦王）
秦王:（一目而过）这上并无你的具名？
王贲:父亲斥责，接劝封书，已是罪过。
秦王:（轻轻一笑）你父现在何处？
王贲:他说随后即到！
[内侍声：华阳公主到！
秦王:（自语地）公主？将军呢？
李斯:（急迫地）快请！
[场上人都静静地注视着。
[二兵士捧帅印上。
[二兵士捧帅盔帅服上。
[又二兵士抬大刀上。
[兵士肃立，场上人露出不解之色。
秦王:（向远处张望）将军，将军呢？华阳女儿呢？
[四名侍女引华阳公主上。
华阳:（跪拜）父王，女儿回来了！
秦王:（焦急地）起来起来！将军呢？王翦将军呢？
华阳:女儿有罪未能留住将军，他回频阳老家去了！
[华阳公主跪下，王贲、兵士、侍女一齐跪下。
[场上大哗，心态不一。
秦王:啊！
华阳:将军入关之后，即渡过渭水，直接回频阳老家了！
秦王:（严厉）他为什么不回来呢！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华阳:他让我带本给父王。
秦王:（不屑）还有本奏！拿来拿来！
[赵高取本递上，秦王急看。
[王翦画外音：臣翦事秦七十年，大小百余战，感大王重用，得遂其志。天下战乱初平，万民安康有望，翦铭记大王频阳请将之明，赐婚之恩，封赏之信。奈翦年事已高，不能再追随左右，黄金爵封，不敢领受。只恳请王诺臣良田养老之言，准臣下野为民，颐养天年，世代感激，别无它求。
秦王:（似乎真正明白了一切，也真正放下了心，又立即显出热情大度，高声重复）别无它求！别无它求！老将军啊老将军，有人要逼我裂土分封，你却什么都不要回老家去了！你为什么不回来见我一面？（对华阳公主）他为什么不回来见我一面呢？
华阳:父王，请恕女儿直言之罪。（跪拜）
秦王:（宽容地）起来起来，但讲无妨！
华阳:女儿只说六国平定，父王一统天下大志得遂，将军理应率胜利之师，回咸阳共庆共乐，可女儿敢问一句，你们真的想让他回咸阳吗？你们心里不怕他回咸阳吗？
秦王:（一怔，又无谓地）父王有什么可怕的！（对李斯、赵高等）你说呢？
李斯:（更为尴尬）是……是……
华阳:那女儿只带三百名侍卫进入潼关，但见一路之上明岗暗哨，如临大敌，三盘六问，杀气腾腾，三百侍卫，皆解甲封刀才得放行。请问这是欢迎胜利归来的老将军吗？
李斯:（追问地）那将军不是过了渭水防线吗？
秦王:（点头）是呵是呵！
华阳:是我把父王的玉佩送与将军，才无人敢拦的。
秦王:啊！（直视华阳）你？
华阳:（平静地）女儿乃是为了父王着想！
秦王:哼！
华阳:将军受屈，军心浮动，将军离去，必起大波，危急时刻，女儿赠父王之玉，让将军感父王之恩，稳三军之心，这不是想父王所想，为父王分忧吗？
秦王:（不自主地点头）噢噢！你说下去！
华阳:女儿在军中，将军以礼相待，每日只在军帐忙碌，从不到后帐休息。女儿多次怪怨，将军才说父王之恩铭记在心，而白发残年，不愿误人青春，待胜利之日，再让女儿回到父亲身边。将军之心，可对日月，将军之情，可感天地。不想功高人危，名重毁至，有人竟中伤将军谋反，父王想想，王家若有异心，为何盛年雄心勃勃时不反？秦国内乱时不反？六国合纵时不反？握有举国兵权时不反？他决然归山，就是向父王表明他平天下不争天下，为大秦不负大秦的忠诚之心！父王呵父王，如今误会委屈了将军莫要说起，女儿怕因此寒了朝野之心，断了良贤为秦效命之路，更不愿让父王落个寡恩负义的骂名啊！
秦王:（被深深刺伤，又无处发泄，强压心潮）啊……啊……
华阳:（唱）遵父命随将军出兵临阵，
朝相处暮相伴感慨深深。
将军他不畏敌胜券筹运，
却只畏流言惑心、多见分心、父王忧心之下
生疑心！
果然是六国未把将心殒，
凯旋日却让他进退两难生死莫测难
屈难伸！
父王啊！
几十年你与将军同风雨，
君臣情血铸成只为大秦。
他为你除嫪毐冒险解困，
他为你平内乱敬父至尊。
他父子取韩灭赵扫燕并齐平魏下楚
六国震，
只谋一统不谋身。
堂堂正正知方寸，
只为大秦只为君——
不惧战，
惊敌魂。
不居功，
自节箴。
不贪财，
一身贫。
不傲主，
父命遵。
到今日——
谁知将军苦？
谁解忠义心？
谁把功劳论？
谁是股肱臣？
任父王疑天疑地疑鬼神，
莫疑他出生入死无欲无求的白发人！
华阳女甘愿一死魂随将军去，
他才是保国梁柱信义忠臣大秦将军！
（一头跪拜下去。）
[秦王被华阳公主的倾诉深深触动，百感交集，又因君王的矜持自负而强力控制，欲说无由，欲喊又止，逼视左右，无一人敢言，来回走动，突然止步，冷竣的目光直视华阳，执刀侍卫逼近华阳公主，华阳公主漠然不动。
[稍顷，秦王挥手退侍卫，扶起华阳公主，感情复杂地轻拍几下，又到王贲面前，亲手为其松绑。再回望众大臣，示意退下。抬大刀、捧将军服、帅印兵士从秦王面前走过，秦王一一抚摸大刀、将服，捧起帅印，又轻轻放下。士兵下，场上只剩下孤零零的秦王一人。
秦王:（这才面天长呼）将军！将军！老将军啊！
（唱）一声声唤将军将军不见，
一天天盼忠良忠良蒙冤。
一句句肺腑言五内动乱，
一步步四下望水咽风寒。
（千言万语，欲说无绪，四顾徘徊）
青山不语雾漫漫，
流水东去再不还。
君臣有语心隔远，
这孤家寡人真正是孤独寡身寡身孤独
心事满腹对谁言？
（竭力平静，沉思）
[王翦在另一光区出现，似乎在归去的路上，平静淡然，缓缓走动。
王翦:（唱）百战归来走山川，
物我两忘自释然。
天下一统偿夙愿，
一身平安脱篱藩。
不带衣锦心灵净，
白水青山任我观。
[王翦走动，秦王徘徊，两人在不觉中移近。
秦王:（唱）天下人只道我军令酷、政令严、无情铁腕，
谁知我做王的心内多难？
王翦:（唱）一生中君王前、冠盖间，沙场上波谲云变，
谁知我为臣的时时刻刻把心担？
秦王:（似在沉思，倾诉，唱）
为一统，
防六国——
合纵巧言，
纳贡芷奸，
余孽暗算，
图穷匕寒，
翻云覆雨一旦间。
除内乱——
吕相专权，
母后遗患，
兄弟反叛，
王室相煎，
至亲至爱心更残。
多少次梦中惊天变，
多少次刀剑问王冠。
不能不怕遭暗算，
不能不防暖乍寒。
不用算计难太平，
不用铁腕一统难。
王翦:（也似在回想，似在诉说，唱）
王不知我军权愈大胆愈小，
功劳越大心越不安。
多少次殷鉴不远，
多少人身家不全——
商君车裂，
白起自悬，
吕相饮鸩，
韩非死冤，
大秦振兴血斑斑！
秦王:（唱）王心疚，
你为王一统共肝胆，
王不该多疑一念间。
王愿与你荣华富贵共尊显，
王愿与你共建大秦享天年。
王要让天下人看一看，
王绝不薄情寡义然诺信言。
（又犹豫）心如此，又难言。
君王之尊天下瞻。
王翦:（唱）无嗟怨，有挂牵，
新朝初立，犹有未言：
连年征战百姓苦，
薄徭轻赋民为先。
仁政归心旱天雨，
建宫修陵土木寒。
物禁大盛先贤诫，
国忌无度天下安。
（猛醒，自笑）唉！
又想多言，怎能多言！
朝野已分霄壤远，
臣去也，心意悬！
[渐渐远去，光隐。
[秦王怔立若失。
[伴唱：君臣相依千古业，
君臣相疑千古同。
到得君臣相望时，
已隔云山一万重。
秦王:（似乎从刚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复回大王气势，厉声）来人！
[李斯、赵高、内侍上。
秦王:王翦将军功高盖世，一无所求，德威高风，大秦楷模，今后再议其非者，斩！再言分封者，斩！即日在琅琊立石刻碑，向天下后世彰显其功！
李斯:（有点沮丧，但仍欣然）是！
[伴唱：君心深似海，
喜怒无所由。
何敢分明语，
频山去，
钟鼎疏。
[化入频阳平原。黄土无垠，烟雾蒙蒙，埙声幽幽。一身布衣须发全白的王翦独行陌上。如梦如幻徘徊徜徉……
[伴唱继续：
钟鼎疏，
无所求。
人归来，
两宾秋。
王翦:（唱）心已累，
何堪忧。
陌上走，
林下游。
把清酒，
泪咽喉。
祭亡灵，
骨难收。
魂魄在，
念不休。
长顿首，
梦悠悠。
（把酒祭酹，感慨万端）回来了！回来了呵！我总算陪大王完成了一统天下的夙愿回来了！可你们却留在了异乡！频阳老家，随我出征的一千多人，回来只剩下了数十人！千顷美原，户户设灵堂，家家闻哭声，平地起千冢啊！可这一个个坟冢之下，都是空空的呀！天下太平，天下大酺，可你们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日子来的太晚了，几百年了，天下人都盼着这一天啊！你们瞑目吧！你们才真累了！孩子们，喝了这杯酒，走吧！走吧？我想着你们，我会去看你们！（似乎对着人说）咦，你怎么不走，走吧！走吧！我也要走的！人都要走的！孩子们，都去吧！（又撒一把纸钱）
[云雾之中，传来王离的喊声：爷爷！爷爷！
[王离跑上，王贲随上。
王离:爷爷，大王封你武成侯，封父亲通武侯！
王翦:还要封侯？
王贲:大王英明，封侯不封地，只享爵禄。
王离:我要和爷爷、父亲一样封侯！
王翦:不不，那又得死多少人啊！（撒一把纸钱）
王贲:孩儿明白了！
王翦:不要到时候又糊涂，勿忘家训，今后太平治世，更不能多言，但听王命，勿露锋芒！
王贲:孩儿谨记。
王翦:年纪轻轻就封侯，不是啥好事！以后若有战事，多让与李信、蒙恬这些同辈，不可贪功。平和相处，都有好处。（摸王离的头）你的事，爷爷管不了了。咱王家人，多读些书吧！
王离:（天真地）听说，皇上要烧书了！
王翦:胡说，书怎么能烧呢！又怎么能烧完呢！再烧，我孙儿也要读书的！（又走开，撒一把纸钱，烧书不是和这烧纸钱一样吗？（摇头）不祥呵！不祥！（自顾走着）
[王贲、王离追寻，隐去。
[李荣着七品衣锦上。
李荣:（兴奋地）大人，大人，娃看你来了！
王翦:李荣！（打量）你这是……
李荣:娃当了官了，频阳县令，正七品！
王翦:你咋当上的？
李荣:这可不是娃跑下的官，是人家看我跟老爷多年，功爵又够，正式任命的。
王翦:你会当官么？
李荣:看大人说的，人要是连官都不会当，还会干啥！何况娃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见的多了，学也该学会了！
王翦:你咋当官？
李荣:简单得很，还是大人过去说的。
王翦:我说的？
李荣:你说当官，一要有良心，二要不扰民，有良心就不贪，不扰民民自安！
王翦:（点头）行！你这官兴许能当好！好，去吧，当你的官去吧！
李荣:那我走了！（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认真地）大人，以后坐轿捎个话，娃有轿子了！
王翦:（笑了）我一辈子只骑马，不坐轿。
李荣:咱也配马着哩！
王翦:上不去马了！去吧！去吧！（走去，李荣下）
[正走着的王翦碰上了云雾中飘然而出的李斯，李斯已冠带一新。
王翦:（一惊）怎么是你！
李斯:（得意一礼）老将军好！
王翦:（打量）这身荣耀，不是廷尉了！
李斯:王绾丞相告老，大王施恩。
王翦:（自语）一身荣耀，满面春风，一人之下，万人躬逢，厕鼠真变仓鼠了！
李斯:（很受用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有点尴尬）此一时，彼一时。
王翦:（冷冷地）先王有训，大臣重者国危呵！
李斯:（惊心）啊！
王翦:（仍自话自说）我在这儿祭的是王氏的宗祠，李 丞相看清，不是王翦生祠啊！
李斯:（不惭地）老将军误会了！保国保身，朝野都赞美将军，李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特来请教，伴驾治世，何方可保大事成，身平安？
王翦:你是何等聪明之人，应该自己明白。
李斯:诚心听高人一言。
王翦:（一字一句）简单！人无贪欲，百事可成！
李斯:（又是一惊）啊！
王翦:（又无谓地）要不，想和我一样在这田间游走，看云卷云舒，鹰飞鸟唱，都不可能了！（走去）
[李斯心惊，慌悚隐去。
[云雾之中，传来秦始皇的哈哈大笑声。王翦一惊，秦始皇从雾中虎步走来。
王翦:陛下，你怎么来了？
秦王:我想你呵！周围整天都是笑脸，都让人看腻了！想听你说话，想问你，今后这天下该怎么治？
王翦:陛下圣聪，岂无主见！老臣只能为王马上取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呵！
秦王:（已有所悟）噢！好！
王翦:老臣在祭奠随我出征的将士，仅老臣村里，就一千多人未回来呵！日日闻哭声，夜夜祭亡灵！
秦王:朕说过，天下哭不如一国哭，一国哭不如一家哭！今后，天下的哭声会越来越少！朕已封王村为千口村，纪念战死的英灵。千口村户户升爵，永不征赋抽丁！你该放心了！
王翦:不，不放心呵！老臣耳边总有人在喊！
秦王:谁在喊：
王翦:楚国项燕！他自杀前，仰天大喊，喊得人心跳！
秦王:喊什么？
王翦:（并不高声，字字惊心）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秦王:（一栗，内荏而色厉）那还是他死了，楚亡了！我现在是秦始皇帝，会二世、三世、百世、万世地传下去！
王翦:（茫然地）那我都看不到了！
秦王:我想问你，你当初上本，就是想要这点良田肥地？
王翦:（不想否认）就是想要点土地。
秦王:再无别的想法？
王翦:会有什么想法？
秦王:（一语道破）不，你怕军权在握，朕我不放心！
王翦:（酸楚地）陛下放心吗？
秦王:（直盯着）你是为了让我放心才上本的！
王翦:（对视着）那你准本也是为让臣放心的！
秦王:（孩子气地）你放心了吗？
王翦:（也孩子气）你放心了吗？
秦王:（自叹地）为君的什么时候放过心啊！
王翦:（亦自叹地）为臣的什么时候不是提着心啊！
秦王:（无人能解地）为君的不得不防，太累了！
王翦:（深深感叹）为臣的不能不怕，太累了！
秦王:（理解地）呵！
王翦:（解脱地）呵！
[两人都笑了。一个有点做作，一个有点苦涩。
秦王:老将军，你跟着我回咸阳吧，跟着我，你会活的很快活，跟着我……
王翦:（摆手摇头）不，不今后这我归我了！
秦王:（不解）……我归我了……
王翦:（好像给自己唱）
昨日有我不属我，
今日有我是真我。
不再有杀戮征战，
不再有名缰利锁。
不再有追随苦俯仰随合，
不再有趋奉辱灵魂折磨。
不再有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我，
这才是真正的我，自然的我。
但愿一统天下后，人都活的象我!
（又摇头，自嘲地唱）
不，不，不要活的像我！
不、不、不要活的像我!
秦王:你老糊涂了，要像你又不像你？应该像我!
（唱）人应该活得像我，
天下至尊至贵的我。
天下万民都拜我，
天下万物都归我，
千世万世永属我。
千古一人，千古帝业，
任人笑骂，任人评说，这就是我！
哈哈哈，还是跟着我吧！
王翦:（仍摇头）不不！
秦王:（无奈地）那就让华阳跟着你吧！
王翦:（故作不明）不是已经跟了我吗？
秦王:（一愣）呵，……是让跟你到频阳住。
王翦:（又当然地）她是要到频阳住呵！
秦王:呵！
王翦:呵！
[两人又笑了，大笑声中秦始皇隐去。
[云雾冉冉，华阳公主着赐婚盛装款款而来。宫女仪仗相随。
王翦:（第一次叫出口）夫人！
[二人相依走去。
[伴唱：
云梦繁华去，
胜似初嫁时。
白发朱颜丽
此时心相依。
[王翦把最后一把纸钱用力向天空抛去。纸钱飘飘如雪，秦皇登基的大乐轰然响起。
[大野座座空坟随着钟声缓缓起立，如尊尊塑像伫立。王翦和华阳公主穿行其中，战鼓声隐隐，喊杀声久久不息。
王翦:你们该歇息了！大王也该放心了！大王也该放心了！住脚，苦笑摇头，问天）大王你放心了吗？你放心了吧！你放心了吧！（回音不绝，震耳动心）
[王翦与华阳公主亦如雕塑慢慢定格。
[不知何时，剧中所有人物都同样定格在方阵中。
[伴唱：
君君臣臣千古事，
千古风云君与臣。
君君臣臣云雾里，
云里雾里说君臣。
——剧终 |
